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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飞剑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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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五骑在正午时分,出城向北疾驰而去。

五人都年纪不大,至多才而立之年,比起江湖豪客和四方游侠,要多出一股漠视生死的沙场气息。

为首一骑,正是西凉边关骁将宋梦熊,其父宋风帆曾是控鹤轻骑的缔造者,其余四人,除了土包子俞本真,三人都是出身将种门庭的年轻俊彦,只不过家门槛没宋梦熊家族那么高而已。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是粗胚扎堆的凉州城,那些个老将种老军头,显然就更嘴巴把不住风了。

很快那个宋风帆身边心腹刺杀王府贵客的惊人消息,传遍了凉州城高层圈子,传闻愈演愈烈,有向凉州底层渗透的夸张迹象,说不准会成为一桩公案演义。

有说是那被偷袭暗杀的年轻公子哥,身份煊赫,是汝南陈氏老家主的嫡长孙,在京城书院求学时,对安阳郡主一见钟情,至于两人有没有私定终身嘛,就不好说了。

也有说刺客是大隋最拔尖的死士,本是用以刺杀凉王的杀手锏,到时候西凉十数万边军,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大隋边军就会趁虚而入。

当然少不了有人落井下石,说宋风帆这老贼其实早就投靠了大隋朝廷,一看西凉即将与陈氏联姻,便不管不顾,只好图穷匕见了。

总之,凉州宋氏一夜之间摇摇欲坠,家主宋风帆闭门谢客。

满城风雨。

等到次子宋梦熊大摇大摆从藩邸走出,安然返回家族,然后陪同父亲一起出城祭拜祖坟,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很快烟消云散。

虽说宋老儿挣扎着爬出泥潭,可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在老将种遍地走的凉州城,宋家元气大伤了。

经此风波,宋梦麟北返边关,一路上沉默寡言,比起南下归乡的意气风发,天壤之别。

俞本真没心没肺,吊在骑队尾巴上,双手根本不握缰绳,捧住后脑袋,身体后倾,随着马背颠簸不定,逍遥自在。

一名家族根基同样在州城内的年轻鹞子,夹了夹马腹,加快拍马前行,与宋梦熊并驾齐驱,笑问道:“宋大哥,修行之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宋梦熊回过神,转头瞥了眼袍泽,微笑道:“唐誉,咱们自家鹞子里头,卫青州不就是修士吗?既然好奇,为何平日里也不见你与他热络亲近?”

名叫唐誉的鹞子撇嘴道:“姓卫的一年到头鼻孔朝天,便是见着宋大哥你也拿捏架子,我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再说了,那么多次关外遭遇战,大大小小的,怎么都有二十来次,也没见他如何出手,我不否认他治病疗伤确有一手,可他怎么就不干脆去做悬壶济世的郎中?真不晓得他每天都背着一把破木剑,有何意义!”

宋梦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泄露军机。

按照朱雀边境军律,每个拥有字号的营,可以配备两名修行之人,一般情况下都是朝廷供给,多是中规中矩的一攻一守。营以下大小行伍,若是谁能够自行供养修士,朝廷也绝不追究,所立战功,一样能够获得兵部嘉奖,只是那位修士日常修行所需物资,户部就不会破费了。

修行之人,是国之重器!

这是九洲四海所有王朝和割据势力的共识。

朝廷自然希望修士能够大量投身军伍,为国效力,为君王开拓疆土。没有哪位雄才伟略的皇帝,不希望自己麾下聚集修士千百万,然后气吞万里如虎,一统九洲五湖四海。

可这只能是痴人梦话,真正修行有成的修士,一来往往心高气傲,试想凡俗夫子,甲子即衰,蝼蚁一般。也配驱使我辈修士?使我不得开心颜?

二则沙场在望气士眼中,自古是生死地,是阴气至重之地,历史上那些惨绝人寰的古战场,尤其是动辄坑杀数万甚至数十万士卒的修罗场,别说是精通观象的望气士,就是刚刚入门的修士,置身于遗址之中,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所以在许多战场旧址,必然会有儒家圣人、最少也是君子特意在边缘地带,树立碑文,撰写一篇悲天悯人的吊古战场文,以防阴气外泄,否则危害便如洪水决堤。例如南瞻部洲十大古战场之首的霸水战场,偌大一座战场四周,便树立有不下百余块古碑,更别说还有无数得道高僧和道门真人,到此超度亡魂,如今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各国辖境之内,若是有古战场,获封护国真人的道教神仙,都必须去遗址一趟,祭奠英灵,为国祈福。

归根结底,修行之人,是有望证道长生的人上人,更怕死。恰好战场之上,最容易死人。将士渴望的高官厚禄,修士即便到手又有何用?若说朝廷颁发的特殊“兵饷”,修士一旦被豪阀世族招徕,同样不缺。

于是就有修士前辈戏言,修士沦为朝廷或是豪门的附庸,同样是走狗,一旦投军入伍,是需要咬人的,而看家护院,懒洋洋吠两声就够了。

此时驿路上,五骑马不停蹄。

俞本真独自回首南望,眯眼而笑。

这位相貌秀气的年轻人,当他嘴角翘起,双眉微微下拉,便很像一只狐狸了。

————

凉州城的北城楼,气势巍峨,比起通往商湖的南城门,面向边关的北城门,显然要肃杀之气更重。

北城楼高三层,迥廊周通,顶楼檐下,四方各悬匾额,东方是太师庞冰亲笔手书的擘窠大字,“日出东海”,据说是当年收郡主朱真婴为徒的见面礼。

其余三匾,分别是南面神气自畅的四字“楼观沧海”,西边的草书“飞霞流云”,以及北面的“雄镇北方”。

两名男子并肩站在围栏旁边,眺望北方,正是藩王朱鸿赢和姓贺的贴身扈从。

两人头顶的那块匾额,“雄镇北方”,正统榜书字体,不知为何,斗大之字,写得倒像是午睡醒后的随笔小楷,无半点剑拔弩张之气,反而雍容舒缓,好似一位优游容与的富贵公子。

奇怪的是,在外廊拐角处,站着一位神色木然的僧人,身穿灰色棉衣。

僧人不过及冠之龄,胸前挂一串普普通通的木质佛珠,年轻僧人面容枯槁,远远算不上宝相庄严。

双方都没有打招呼,形同陌路。

从凉州城起始,逶迤向北,与这条南北向驿路的轨迹,略有偏差,接连有三处佛教胜地,其中以云海石窟最著名,屡次遭受兵燹,一切木质建筑都烧成灰烬,又次次修缮完好,重新焕发光彩。

石窟之前建有历史悠久的十座大寺,山门气象,蔚为壮观。

这要归功于朱雀西北地带,佛法盛行,豪绅巨贾,必会兴建供奉佛陀灵骨或是得道高僧舍利子的佛塔,佛龛佛窟,蔚然成风。寻常家境殷实之人,限于财力,也会家家户户供养菩萨,竭力造佛像。相传云海石窟当年开凿第八十一窟巨佛,一夜燃油万盆,光照百里,遥看景象,夜间恍惚如日中天。

如今每逢初一十五,烧香祈愿之信徒,如蚁攒聚。

朱鸿赢收回视线,笑道:“有些时候,还真是羡慕那些不理俗世的修行之人,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曾经差点成为一位止境大宗师的贺先生,摇头道:“修士对于光阴宝贵的认知,远比凡夫俗子理解得更为深刻,若是白驹过隙,修士恨不得将其拽尾倒掠,若是逝者如斯,便要试一试江河倒灌。”

然后这位隐姓埋名十数年的男子自嘲道:“我只不过是由于元神受创,使得魂魄残缺,导致身躯腐朽,武道阻绝,这才会终年无所事事,要不然仅是淬炼体魄一事,就需要日夜不歇。修行一途,最忌讳丧失进取之心,绝不可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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