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可有孩子了?
以为已心如止水,万念俱灰,终于又蹲下身,心痛如绞,潸然泪下。
依着孙神医的话向东走了二十里,遥遥可见天岁山下无数村舍,向路人问来暖石庄所在,结果发现同去暖石庄之人竟有数百,转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往另一条官路走去。
路上所听所闻,萍宵仍在大旱,七年无雨,西南六州城郭皆空,万里饿殍,千里赤地,百姓人肉相食,白骨蔽野,饥民涌入中原各地,如今天下物斛涌贵,米肉难求。
这消息于我不知是喜是忧。秉着师公天下为大,苍生为尊的教诲,我应垂泪悲悯,可如若没有这萍宵大旱,让官府引安生湖水导入西南,也许我在安生湖底真的就此踏入了永生永世的不息轮回里,万劫不复。
抬头望着又要四合的天幕,心里那么难受,云影天光里薄弱的残阳快要西陲,接下去又是天地无人的孤独和寂寞。这种时候就特别想念一些人。想着他们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在某些时刻会不会忆起我。但同师父以往的那些徒弟一样,兴许我也变成了以往,只在重阳上元一些佳节时被他老人家偶尔提起。有句话是如何说的,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去闻旧人哭。
其实这些画面,我在刚下山前就想过许久,那时所想,他们人生那么长。长至与天地同寿。而我终究不过只是一个数十载可活的短命鬼。可想归想。真到了这种时候,心里堆积的只有铺天盖地的辛酸和难受。无法接受,接受不了。
绕过暖石庄,向北行路。苍松翠柏愈渐繁多,也渐渐听到了汤汤水声。
如今应抛开一切凡尘俗世的杂念,专心想着为爹爹娘亲和族人们复丑,必须先调养好这具残破的身子,要找个地方落地生根,重头计划。
因灾民颇多,所以我沿着临尘江旁的官道走了两日也没有官兵上来质问户籍文碟,相反在一些驿站口甚至还有人布施米粥,而那么怕冷的我。如今对滚烫的米粥竟产生了抵触,每次都要捧着坐在路边,等待江风吹冷。
这一日,我如常坐着,汤粥的热气尚未消散。一个饿的皮包瘦骨的女人忽的跳上来抢夺。我自是不肯,争执间米粥尽洒,她夺走了空碗后仰头贪婪的『舔』着,『舔』了几下忽然暴怒,将碗走过来后,紧跟着扑过来打我。
仓促间毫无防备,我被她摁倒在地,混『乱』撕扭中,我隔空抓起一块石头,朝她脑门上猛然砸下,她发出刺耳的惨叫,瘫倒在地,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朝四周溢开。
这样的粮食争夺路上所见不下百余,我将带血的石头冷冷的扔在地上,转身要离开,却被这女人同行的老乡亲人们包围在中间。
饥饿天灾下,世道人心尽化为灰飞,谁蛮力大本事高谁就是强者,道理规则皆由他说,所谓弱肉强食,哪怕一哄而上将我骨肉尽撕,饱餐一顿,隔壁施粥的官兵也不会出来管上一下。
我微微后退,正准备以神思将周遭石子尽数移起,却在这时,有人推开人群挤入,是孙神医。
她将『药』箱放下,蹲地为那个女人敷『药』包扎,顿了顿,抬起眼睛朝我看来,语声冰冷:“是你。”
我看着她,以为她将我认了出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她却厉声道:“几日前的野果,不是叫你不要『乱』扔么?”
我摇头:“我没有『乱』扔。”
“我在下山路上看到了果核,你可知浮华果会令人见血封喉?”
“那是我吃的。”
她勾唇冰寒一笑,说话间已利落的处理好了伤口,整理『药』箱后起身,淡淡道:“我本可以救你,但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语毕,转身离去。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如今浮生大劫,人伦纲常『荡』然无存,她江湖名医的身份此时怕是贵比皇帝,她若要救我脱离这群流民的围困,也许只用一句话就可以。
可我似乎不太需要。
以『乱』石开道,我很快恢复自由,在这群人的惨叫声中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同时也为自己如今神思的清澈感到不可思议。
未出几步,忽的听到我的名字被人喊起,而我愣了许久才有反应,回过头去,却见不知从哪跑出的一个披头散发,满脸黑泥的女人正在抢夺食物,周遭之人纷纷退开,不敢和她争抢。
她恶狠狠的抬起头:“我就是田初九,你们谁敢碰我!”
在我愣怔之时,孙神医抱着『药』箱疾步折返:“抓住她!”
那个女人抬头朝她望去一眼,而后慌忙朝我的方向跑来。我探手抓住她胳膊,她身手不错,反手一扭便擒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反背在后。我冷冷一笑,脚步莫名变得灵活,横扫她下盘,直接从她手中抽出手,抓住她头发往地上砸去,孙神医疾步赶来:“住手!”
我如若未闻,抓起她头发又朝地上狠砸了一下,孙神医上来推我:“不要伤害她!”
我反手推她:“滚开!”
却没想到她的身体这么孱弱,被我轻轻一推就跌倒在地,再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