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噎看着他:“什么是万盏曲?”
“你这六年究竟去了哪里?怎会连万盏曲都没有听过?”
我忙摇头:“不要说。”
“每年腊月初九,有一个男子为他的心上人祈愿,在柳州宣城倾满城灯火燃作万盏烟花。八倾天澜皆为灼灼焰火,将夜空映如白日,璀璨如……”
“你不要再说了!”
我一口打断他,附身抱住头,心痛的快要死掉。
祈愿。
祈愿有何用!
依稀想起那张清俊眉目在烟雨朦胧的四月春日,以不屑的声调淡淡说道:“祈愿这种东西是骗有钱的傻子的,哪有用。”
哪有用。
你这么聪明的人,你为何明知而故为!哪有用!
狐狸上前拉开我的手:“为什么不说?你一个人放不下,我们就能放下你么?你一个人去生去死,你想过这些在意你的人是什么感受?杨修夷为了你痴狂成什么模样。你师父又为你劳碌成了什么模样。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痛?整整六年。六年杳无音讯,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
我握住他拉我的手,想要掰开,他浓眉紧皱。深深的盯住我,忽的一把松开后转过身去,声音凉如花上覆没的腊月冬雪:“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没资格将你管束在身边,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吧。”
江上浓雾渐渐聚起,阴沉的天空愈渐阴沉,他背影落拓挺拔,消失在幽径拐角。
摊开手掌望着手里的翡翠。心痛如江浪一涌一涌拍击着岸边江石,悲伤和无助疯狂的滋生。这时听得细碎脚步声,我抬起头,泪眼『迷』雾中看到宋闲一袭磊落白衣临风而站,直直的看着我。
我慌忙抹掉眼泪。他举步而来,形相轩举,走近后递来一块手绢:“鲜少见过你这么能哭的姑娘。”
接过他的手绢,无言可说,他继续道:“我记忆中有一位女子,她不爱说话,更别提哭了,不过我总记得她也哭过,只是模样,实在记不大清……”
我随意点着头,他一笑:“姑娘的肤『色』白的有些病态,应是常年在不见阳光的地方吧?”
我抬起眸子盯住他,他回看我,笑道:“让我猜猜,你是被人捉进了黑心作坊里?或是被人关进了地下密室囚禁了起来?每日『逼』着你做苦活么?”
我摇头:“不好笑。”
他支额,而后摇头失笑:“嗯,我确实不擅于逗人开心,不过你身子冰冻成这样,想必是不大可能,应是极冷的地方吧。”好看的眉心微微拧起,“那些玄术筑成的冰界再厉害也不能让你的身子变成这个模样,难道是雪山,湖底,亦或北寒之境?”
幽冥深渊的噩梦自心头滚过,我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一切情绪『荡』然无存,我平静的看着他:“江左曲皓宋家,宋庸是你家长者,是不是?”
“正是家父。”
双膝一弯,我跪倒在地,他惊诧后退:“姑娘这是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这一跪是为了我师父。”语毕,弯身在濡湿的泥土上重重一磕,我直起身子,“你们救我师父一命,我田初九无以回报,以后若有何需要,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身子被他扶起,我执意要跪,他也不跟我争,垂眉望我,微摇了下头:“救你师父的是我父亲,与我无关,我来此也不是携恩图报,只是有一些话忍不住想说。”
“恩公请说。”
他顿了顿,徐缓说道:“你为你父母家人报仇,此心我能理解,但你想过活着的人么,若是他们在这六年离开了人世,你又要去为他们报仇,你此生便都在复仇中颠沛了,你觉得你父母家人和你师父爱人,他们会开心么?”
我垂首咬着唇瓣,他继续道:“在这世上,会为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人除了在意疼爱你的人,其他还能有谁,你何以忍心让他们为你担惊受怕,你自认离开对他们好,这实在是自私的念头。”
本以止住的眼泪又掉了出来,他的声音仍在徐缓说道:“田姑娘,人世百态,往来成今,这浮生倥偬,繁华世象终都会千浪伏江,镜花水月一场虚无,你可知这万象世态中最大的悲凉是什么?”
我摇头,他凄凄一笑:“是风木之思,子欲养而亲不待。”
仿若万钧之力在心头敲下,脑袋嗡的空白,他续道:“你已失去了孝顺亲生父母的机会,何以不再好好待你师父,如此弃之而去,花戏雪骂你狠心,的确没有骂错。更何况,还有一个痴狂男子在苦苦寻你。”
我再直不起背脊,浑身绵软无力,瘫坐在腿上。
“我家与杨家有三世姻亲,我年长杨琤一岁,算是他的表兄,虽平日往来甚少,但他年少天才,事迹在家中常有所耳闻。”
我捂住耳朵:“不要再说了。”
他当真不再说话,我抬起头,他静静的看着我,轻笑:“堵得住耳朵,能堵得上心眼么?田姑娘,莫要做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
他抬起手,望着自己手里的纹络,笑中泛起苦涩:“后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