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我静静趴着,杨修夷轻柔的帮我处理麻掉的伤口,红织金毯上软绵绵的绒毛被中天露罩了层蓝玉般的温润,落下了他认真忙碌的影子。
但今晚不止是个多事之夜,还是个多人之夜,在我昏昏欲睡时,隐约听到有屋外有争吵声,一个随从走了进来:“少爷,玉尊仙人在外面。”
精神一个抖索,我顿时撑起身子:“师父?”
目光看向杨修夷,他黑眸深静,沉声道:“他知道你在这,伤还未好就跑来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他点头:“让他进来。”
我睁大眼睛,期待又慌乱,我好想师父,可我怎么面对他啊。想了想,我一头栽回枕上,今晚混过去再说。
令我心碎的脚步声和呼唤慌乱的跑来:“九儿!丫头!丫头!”
依稀记得那日在拂云宗门上师父还对杨修夷低眉顺眼的,眼下冲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屁股挤开他:“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给我起来!”
杨修夷在我腿旁坐下,大手探进被窝轻揉着我的腰,烦躁道:“你晃她干什么,她身子不好。”
我在被下轻轻捏住他指骨修长的手指,他微微一顿,反手握住我的,指尖摩挲我的掌心,酥酥痒痒。
这夜我在师父的骂骂咧咧和杨修夷的温暖呵护下睡着,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这一世的每个夜晚都是如此。
次日凌晨在陌生的大床上醒来,我花费了一些时间回忆了下昨晚发生的事情,然后抓起被褥狠咬,心中哀鸣。师父那一关横竖都得闯啊。
这一笔账真要算起来,得追溯到四年前我从辞城逃离遇上十八之前了。
那次杨修夷就说过,师父放出豪言要当着全院的人揍我的,凑巧那晚师尊把他带走了,因为我和杨修夷搂搂抱抱的事师尊一定会教训师父的……再之后我们进了崇正郡三个月。杨修夷出来受了那么重的伤,师公一定会被惊动了的……我带着杨修夷东奔西跑,连丰叔都讨厌我到要赶我走了,而师公,他老人家是疼我,可是我和杨修夷在他心里孰轻孰重还用得着说么?至于师尊。他一直讨厌我,那次的事情应该会让他更讨厌我吧……然后师公师尊和杨家对我的所有厌恶和不满都会迁怒到师父头上,因为我是他捡回去的……
我这辈子最最最亏欠的人,就是师父了。
我攥紧被褥翻身,面朝外的趴着。已经还不起了,不能再继续欠下去了。
我必须绝决,毫无犹豫,马不停蹄,大刀阔斧,一往无前,源远流长的开溜!
“开溜还源远流长大刀阔斧,哈哈哈!”
我一愣。眨巴两下眼睛,就看到一个火红火红的人影不知何时坐在软榻上,正哈哈大笑。
“烛司……”
“嗯哼?”她的红色双瞳笑吟吟的。双手抄胸,“哟哟哟,看你眼神,你这短命鬼还挺想我的嘛。”
她望入我的眼睛:“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我回家的界门还没打开,我懒得跋山涉水讨苦吃。一时又没地方去,看你男人本事挺高。来投靠投靠呗。”
我忙道:“他不是我男人。”
她眉毛饶有兴致的挑了两下,优哉游哉的捡起一个苹果:“迟早的事。你看,你现在就在回味那些美梦了不是。”
我用被子蒙住脑袋,跟她聊天太危险了,顿了会儿,我掀开被子:“上次在拂云宗门的事谢……嗝!”
我倒吸了口凉气,被活生生吓了一大跳,她那张娇俏稚嫩的火红脸蛋儿此刻就在我跟前,睫毛老长的眼皮眨啊眨,笑道:“谢谢我是吧,不用客气,以后我睡不着了还会找你聊天的,咱两谁跟谁。”
我弱弱的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肩膀,将她推远一些,她火眉一皱:“干嘛?”
“看我眼睛。”
“切!”她一个旋身,如风掠室般,身形蹲坐回了椅子上,“不就是吃几颗九头怪的脑袋嘛,想当年我吃你们凡人的时候,几个被吓得屎尿拉了一裤裆,我不也是照吃……”
“住嘴!”
我忙埋回被子里,这种代沟和隔阂真的是物种差异造成的。
“行了行了,我就跑来跟你打个招呼,我现在要去谦州了,你可别想我啊。”
“去谦州?”我露出一双眼睛,“谦州在曲南啊,你去那么远做什么?”
她风风火火就走了:“你男人不给说,我走咯!”
杨修夷居然能差使这条狂傲又臭屁的烛龙?他俩不是互看不顺眼的么……
不管了,眼下是我开溜的最好时机。
这么堂而皇之的开门出去绝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我忍着腰痛爬起来,将被子叠好,房间打扫好,然后我把桌上的吃的都抱过来,在床榻旁摆了个清心阵。一摆下就发现不对劲,我动了动神思,可恶!这房间跟诛神殿一样,不能用巫术和玄术。
我忙将地上的东西整理好,攀着床榻蹭蹭爬上了床顶。
一个时辰后,八字眉和唐芊来了,两人一慌,唐芊转头就出去了,我猜杨修夷和师父应该马上就赶来的,但是唐芊出去了好久都没人来,就八字眉一个人在房内极有耐心的杵着。
我贴着床顶缩在最里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缩着缩着我就睡着了,忽的耳朵一痛,我慌忙睁开眼睛,就见师父的脸在我面前放大,一手正拎着我的耳朵将我往外扯:“又跟我装睡!给我下来!”
我捏着耳朵:“好痛!”
“给我下来,快点!”
我应激性的抓住上好的檀木床顶:“不下!”
“下来!”
“就不!”
“你下不下!”
“我不下!”
他一生气胡子就会乱飞,我咬着唇瓣,心里渐渐生出愧疚。他一掌就拍在了我的头上:“你这臭丫头!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
“我没……”
又一掌拍在了我的背上,噼里啪啦的一通乱扯:“快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