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最小的女儿,吴诗诗。
一见到我她忙站起,大方有礼,款款而笑:“杨夫人。”
下棋的两个顿时一僵,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磨磨牙齿:“胡说什么呢。”
师父的目光立即杀到,我觉得脖子和心尖都拔凉拔凉的,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语声轻松:“师父,下棋呢。”
他半眯起眼睛:“杨夫人?”
我头疼:“没有的事。”
他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杨夫人。”
我看向花戏雪,他支着下巴,玉指捏着棋子,漂亮的凤眸专注的望着棋局,清寒俊美,容色干净清澈,气度风华若似杏花拂弦。
我鼓起勇气叫他:“狐狸。”
他缓缓的抬眸看我,望了一眼后垂了回去,慵懒应声:“嗯。”
这样子还真是有些……
我想了想,沉声道:“狐狸,我是猪舌头鸭舌头,你要乐意,也可以当我是鸡屁股……”
他微微一怔,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目光变得幽深沉锐,周围的人必然是听不懂的,师父还伸手在我额上摸了摸:“烧了?”
我拿开他的手,静静的望着花戏雪,顿了半响,他绝美的唇角似笑非笑:“你要愿意,我能说什么?”
我眼睛一亮:“那一笔带过?”
凤眸落回棋盘,他淡淡道:“带吧。”
师父嚷嚷:“你们两个在玩什么把戏?”
我心情大好,笑眯眯的扯了扯他的胡子:“不告诉你!”
绕过棋盘就要往屋里去,却砰的一声撞上了一堵晶墙,我捂着脑袋:“师父!”
他叉着腰慢悠悠的回身,捋着胡子,不罢休的挑眉:“杨夫人?”
“行了!”我把脑袋扭到一边,“杨夫人就杨夫人,如果你不同意我嫁给他大不了我就不嫁,反正其他人我也不嫁,要么杨夫人,要么田姑娘!”
眼角余光瞅到他正皱眉瞪我,我深吸一口气,往后轻敲了几下晶墙:“好了师父,我要回屋画图谱,还有正事要忙呢。”
“你们俩私定终身了?”
“没有。”
“他没把你怎么怎么吧?”
“没有!”
他又阴阳怪气:“若是敢瞒我和他私下里乱来……”
我翻了个白眼,后脚跟踢了踢晶墙:“你快把阵法解了,我真的有事。”
一刻钟后我终于摆脱了叽里呱啦的师父,疲累的趴在了杨修夷的书房里。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我和他才两日未见,我却觉得像过了十天半个月那么久。
眼睛飘过高大整齐的书柜书架,全是史书经论,这些不是杨修夷的书,属于他的都摆在这阔大古朴的乌木书案上。
他的东西我一向不怎么碰的,以前是,在崇正郡里相濡以沫的那三个月也是。旁人看我和杨修夷亲密无间,可是我了解他的实在有些少,可能还没清婵多……相反,他却熟知我的每个喜好,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爱聊什么……
我看向面前调理有序的文案书册,恍然觉得它们也在静静的望着我,有双深亮却幽沉如静水的黑眸。
日光斜斜照进来,书房里暗香浮动,我抬手抽来一本小薄,是个记事小册。
落字遒劲却轻逸,俊秀却阳刚,笔锋流风回雪,气势万钧如霆,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同我一样不爱一字一行的规整,我是散乱无度,错开间行胡乱涂鸦,弄得一纸狼藉。他是不理行线,写在纸页正中,每页都是寥寥数语。
我从中间开翻,四个孤鸿大字:“克己最难。”
隔页:“周氏文集书墨称手,可备几套。”
再翻一页,我微微一愣:“初九,初九,初九。”
继续往下:“时日闲散,懒于多记,无趣之极。”
“君子当扶人之危,白人之冤,周人之急。”
“江秋偶遇一白发老翁,眼界高广,谈笑雅趣,初九应会喜欢。”
“江阔云低,春风作序,然独行无趣。”
“与多疑人共事,事必不成。”
“其人粗庸愚昧,只堪付之一笑。”
“再回宣城,人音消散,愤恨悲凉,误尽一生。”
“初九。”
“谋人谋事最忌奸字,他既不听,又何须多言。”
“酒逢知己,酣然大醉,依稀人面入梦。”
“承君一诺。”
“初九,初九,初九,初九,初九。”
“胸怀广大,须从平淡二字用功。”
“人事音书漫寂寥。”
“初九,你在否?”
“月色尚可,心绪寻常。”
……
我一页一页翻着,品读着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孤冷清寒,不知不觉双目湿润,苦涩与甘甜在心中静默涌动。
这样的记事小册师公也有,一日我见到,问他为什么要记,他说人活太长,大事该记,琐事更该记,日后回味起来妙趣无穷。可是我不知道杨修夷也有这样的习惯,应也是师公教的吧。
指尖从那几个初九上面滑过,回想这荏苒半世,我们平白消磨了许多时光。我此生所剩浮生余日无多,我绝不能再浪费和他相处的日子了。可是我死后的那一段时日,他会怎么办,他寂寞清冷的这么令人心酸疼痛。
我微微侧眸,虚望着地上被婆娑树影碎乱斜入的夕阳,像抹了一层娟娟静好的水光胭脂。
我执笔在末一页落下笔端:两情深许,细水长流,等我来世,再共一生一世一双人。(未完待续)i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