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杨修夷同我说了那番话,我隐约猜到师父要对我说什么了。
嫁给杨修夷又不是嫁给外人,生死都还是望云崖的人,还可以朝夕相伴,所以我认为这件事一笔带过就行了。
却没想到师父拉着我讲了一晚,他极为语重心长的教我婆媳相处之道,还准备了一根长针,我一昏昏欲睡他就拿来扎我。
什么恶毒婆婆拿药毒死媳妇,什么恶毒媳妇把婆婆赶到猪圈里睡觉,还有公公扒灰,媳妇吞炭,婆婆咳血……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我从未见过杨修夷的娘亲,但她在我心里的形象生生的被师父立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悍母老虎,他爹则成了一个拈着八字胡挑眉邪笑的猥琐老头模样。
天幕泛白,海风将垂在小轩窗前的祈福系带吹得猎猎飞舞,我朦胧呢喃道:“你怎么就同意我嫁给杨修夷了呢。”
过了好久,他徐缓道:“除了他还有谁会要你这样的,唉,为师是没得挑了啊。”
我翻了个身抱住枕头,继续呢喃:“你要是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流的……啊!”
眼泪又同鲜血一起喷了出来,铁棒似的长针深深扎进了我的屁股。
第二天在船上睡一天是必须的,醒来后还在海上漂着,杨修夷他们都在书房,狐狸也在。
昨天那件事我只告诉了唐采衣,一开始是没有意识到,在唐采衣的指点下我才知道狐狸伤到了自尊。
那么这件事再告诉别人总是不好的,不管是同师父还是同杨修夷。所谓尊重。便是背后不提人痛楚,哪怕是善意的。这种事我还是很上道的,毕竟师公师尊都是良好的典范。
至于那个小破孩,我隐隐觉得我跟他还会见面,而且我同他中间似乎还牵扯着什么。
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以前觉得自己的预感都不准,如今却是一想一个准。
从哪次开始的?
我凭栏望着远处海岛好久,不得其解。
一个时辰后满舱舟灯亮起,明耀的灯火熠熠灼灼,映的海面如点了上千玉瓷明珠。
这种繁华终于让我福至心灵般的想了起来,是十八!
在那奢华到极致的极香苑里。高晴儿和独孤涛共赴的那次酒席,我当时无意识的冷颤,曾隐隐觉得会发生些什么的。
想想那时十八和独孤几乎毫无交集的,我怎么会莫名有那种感觉。
还有唐采衣,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的就跑去了。为什么?
我下意识往自己的身世那处去想,是上古十巫后人的原因,还是我这一脉纯之又纯的月家血?
抬头望远方天幕,天海清明,波浪起落,这一遭走来,我越发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似井底之蛙。
幼时每每师公说他见识孤陋时。我都觉得他太过自谦,如今在这无垠大海上,我终于体会到了他的心境。
这天地茫茫何其之大。我们凡人渺渺何其之小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极轻极稳,我回过头,是玉弓。
海风将她参差不齐的短发吹得乱飞乱舞,她冲我微微一笑,苍白的脸瘦了大圈。脸上那道伤口和脖颈处烫伤的皮肤尤为刺眼。
我直起身子:“玉弓。”
“田掌柜。”
“躺累了出来走走么?”
“嗯。”
她走到我旁边扶栏站着,眨着眼睛望着远处:“田掌柜。你穿这么多走路累不累?”
“习惯了就行。”
她点头,我将头发别到耳后。转目望向另一道海线。
安静了会儿,她忽的说道:“田掌柜,听丰叔说你想找个丫鬟?”
“嗯。”
“田掌柜……”
我回过头去,她面色有些犹豫,我问:“怎么了?”
她垂下眼睛,少顷,目光晶亮的看着我:“田掌柜,我虽然断了两截手指,但我身怀武艺,干事还是很利索的,要不你收了我吧。”
我下意识的看向她的手指,她旋即又道:“田掌柜,我可以不要工钱,你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我眨巴眼睛,人说天上掉馅饼,我这天上可是下丫鬟了,我问:“你为什么想给我做丫鬟?”
她握着木杆,望着粼粼璀璨的海面,声音清冷清冷的:“我想到处闯荡。”
“跟着你这短短几日我便见识到了许多世面,我想继续跟着。而且你们值得我追随,你们本事一流,心性一流,杨公子身边的几位大侠都是忠肝义胆的盖世豪杰,我玉弓自小便向往与这样的英雄为伍!”
我挺欣赏这个姑娘的,她心性耿直,干净利索爱恨分明,做事爽利,同时还带着一丝狠辣绝决。
但就是这个狠辣,着实令人担忧啊,要是我一不小心惹她个不痛快,说不定就狠辣到我了。
我想了想,道:“做我的丫鬟,就得对我言听计从,我脾气不好,要是拿你又打又骂,你可得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