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钱是很俗气的,可不将钱当一回事那是很傻气的。
嫁妆就等于白花花的银子,可加上师父鞋底的几个铜板,我们都不一定能凑出两百两来。
而婇婇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份清单,上面全是近十年来京城望门之家的嫁妆。
我一眼就在上面看到了任清清,十抬珍珠玉器,全套红木家具,三十抬一等织锦绸缎,二十抬黄金白银……我第一个反应是任家果然有钱,第二个反应是我的情敌嫁人啦。
作为任家嫡女,这份嫁妆已经很盛大了,却还不是最奢华的。最奢华的是左家的嫡长女左柔,我扫了一眼便合上了册子,心里说不出的艳羡,也有说不出的伤感。倘若婇婇没同我说过嫁妆这回事就好了,届时就算真的丢了人,我被蒙在鼓里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而这事还不是最烦的,最烦的是师父又带着他的大长针来找我了,上次讲了婆媳,这次来讲官场。讲的不多,就要我不要随便收别人的礼,吃别人的酒,不过讲完后摸出了一本能吓死人的名册,密密麻麻上千人的名字,谁家女儿嫁谁家儿子,同杨家关系怎么样,旁边还有小字备注:她要来拜访你绝对是来阴你……
我无奈的收起名册,我还要去找万珠界的线索呢,我哪有功夫在这京兆圈子里面周旋。
于是乎,这边一个师父,那边一个婇婇,我生生被他们吓坏了。
一连数夜,我皆梦到杨修夷骑着高头大马。一袭红袍,风姿隽秀的来迎娶我。我坐上了他们杨家的精致花轿,可是跟在身后的就一个婇婇,手里握着个红漆托盘,孤零零的放着一只玉镯。我们走过繁华长街。穿过盛隆京兆,被无数人嘲笑后进了杨府。杨修夷那凶悍的母亲和猥琐的老爹登时就将我们给踹了出来……
我真的不想成这个亲了。
五月二十七,丰叔安排了车马,在瑶城秀和温软的风水中,我们启程去京城。
师公师尊师父没有一起去,说要回望云崖。等我成亲那日再来,依依不舍道别后,我身边除了那四个丫头,就还剩一个花戏雪了。
这段时间,我只有跟狐狸相处时最自然轻松。而且跟小短腿培养出了极深的感情。它喜欢往我怀里蹭,我说是我的人格魅力,花戏雪说那是因为我身子冷,而这小短腿是只雪狐。
窗外下起了雨,烟雨之中杏花朦胧,对岸一片白墙黑瓦,雨水滴落檐下,在清澈的河道上晕开疏影浮动的涟漪。
我们的马队踏踏而过。引起许多撑伞的踏岸路人回眸,也有几个娇俏的姑娘立在随流的轻舟上朝我们望来,眉目含着淡淡笑意。
小短腿在我怀里懒懒的伸了个腰。我收回目光,偌大的车厢仅坐着四人,我,狐狸,婇婇,轻鸢。
婇婇和轻鸢仍在聊嫁妆的事。就着册子翻来翻去,婇婇点子多。好点子坏点子全来了。嘀咕着说可以把玉镯子当了,花五十两买七十个光鲜亮丽的木箱。然后里面装满石头充分量,雇人抬进杨府,再趁人少的时候,派玉弓过去把人打昏,叫妙荷把石头全抬走。
我听着啼笑皆非,狐狸肩膀撞了我一下,我瞟过去:“干嘛?”
他静静看着我,顿了半天,忽然讷讷道:“如果你不想嫁的话,我现在带你跑?”
我一愣,他说完也一愣,比我还愣,良久:“野猴子,我的意思是……”
我点头:“我知道。”
他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拢,我轻声道:“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包括杨修夷,这些世俗的东西本不该凌驾与我们之上,你也和我一样觉得厌烦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应道:“嗯。”
我懊恼的皱眉:“可是我现在不是嫁给杨修夷,我是嫁给杨府,你看我师父,他那么清高的一个人,为了我变成这副德性,足见我的这桩婚事有多……”我微微一顿,摇头,“说到底,还是面子问题,我可以不要面子,但是我不能不替杨家着想,杨修夷那家伙比我更不会在乎这些,可是我不想他丢人。”
话刚说完,那边婇婇忽然激动了起来:“小姐!小姐!”
我和狐狸抬眸看去,她捧着名册兴冲冲的挤了过来:“小姐!这儿有个嫁妆最少的!”
花戏雪嗤了声:“别人嫁妆少,你何以这么激动?这教人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婇婇垂下眼睛,撇了撇嘴角,将名册递来:“小姐你看看,这是个嫁进左家的姑娘,真有趣,左家外嫁的姑娘嫁妆是最多的,这娶进来的一个媳妇,嫁妆却少得可怜,可真是赔死啦。”
花戏雪继续嗤声:“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才教野猴子这几日闷闷不乐,你要是不跟着起哄,瞧不起人家的嫁妆,野猴子会这样么?”
婇婇一顿,本就尴尬的面色越发尴尬。
轻鸢过来拉扯她衣角,她耷拉着脑袋退了回去。
我觉得婇婇的用意是让我宽慰点,说我不是个例,但狐狸这张嘴巴是越发的一针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