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将我的意识从昏黑的世界里拉出,几个姑娘扶着我,我翻身将胃里的苦药全吐了出来。
“小姐,小姐……”
“仙人,小姐醒了!”
“少主!”
……
我睁着眼睛,缓缓回忆眼下处境,师父瞬间掠来,心疼道:“丫头,怎么样了啊。”
我嘴巴一扁:“师父……”
他抱着我:“好了好了,不痛不痛了。”
我趴在他肩上,怔怔望着月色山峦,姑姑的衣冠冢在不远处,碎石被清理了,墓碑重新立好,碑前跪着一个小身影,耷拉着脑袋,凤尾拖得极长,像一匹缀了月光石粉的珠霏缎织彩云锦。
天地清明如洗,轻鸢和一个姑娘在墓前一簇一簇放着野蔷薇,木臣和另一个男子捏着一条软鞭,呆毛一动就一鞭抽在它背上。
我皱眉:“这是做什么,这样对我姑姑有何意义?”
玉弓轻道:“是那小妖怪自己要求的。”
“它?”
师父拍拍我的肩膀:“丫头,它在同你诚恳认错,你莫要再气了。居心平,持心净,莫叫煞气再吞你心智,蚕你血肉。”
“杨修夷呢?”
“死了。”
我忙抬起头,他恼怒的斜视我:“也不问问我们怎么在这儿的,杨修夷杨修夷,就知道杨修夷!”
我撇撇嘴角,从他怀里爬起,揉了下脖子。衣襟都是血,袖子上也是。转头在周围望了圈,这才发现他们也是一身狼狈。师父白衣像被泼了墨似的沾了好多污水。玉弓更惨,衣衫破烂,靴子都丢了一只。而我们从络玉带出来的行囊一件都没了。
“你们发生什么了?”
师父登时双手叉腰,胡子乱飞:“还不是因为你,你还敢问!”
接下去的两刻钟,他就在那边骂骂骂,我身子难受,懒得跟他吵,低眉顺眼的整理着他义愤填膺的凌乱语句。
大概过程就是当日我们要夜宿的荒郊下边。正睡着一只修行不浅的树妖。
树妖被吵醒,树妖很愤怒,于是树妖赏了我一个穿梭云层的赏赐。在我飞天的同时,天地臭气弥漫,旋即紫雾缭绕,师父想追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去。
树妖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妖怪,就算修行了五六百年,以师父的本事单挑两只也是没问题的。
而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德行,是因为他们打得太激烈。树妖又在地底下窝出一个好大的坑,结果到了半夜,上万只老鼠轻而易举就从地底喷了出来,密密麻麻朝四周散去。
鼠灾蝗灾是天下百姓的大敌。师父自然不愿让它们流向城镇,他在四面设下强阵,将老鼠引致一块放火烧掉。但没想。在我月家村方向的阵法,他施了数遍都不奏效。没办法,只得喊上玉弓楚钦和狐狸提剑去砍。拿手捏爆了。
百里奔袭,一路追砍至月家村,行囊被弄丢是必然的,他们也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后来就遇见了木臣他们,跟着他们从山路下来,这才找到我们。
我整理完大概后,师父还在那边骂骂骂,其实我觉得他骂得好没道理,那天招惹树妖的确实是我,可招惹我的人还不是他?但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我还是不顶嘴的好,可到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因为他硬说我是被树妖给一屁崩飞的。
树妖凝练的那种紫雾被称作什么我暂时想不起来了,它可以遮掩人视线,也可以湮灭大火,是防身之用,因为天下草木修炼而成的妖物都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怕火。师父也知道的,却非要在那边强调,你就是被一屁崩走的,你就是被一屁崩走的……真是气死我了,我分明是被树干拱飞的!
我去抓他胡子,被他一掌拍在我脑门上,反追过来打我:“我就知道你这小东西,嫁给姓杨的之后整个人都变坏了,还要对师父动手了!”
我边抱头边跑,怒道:“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没少抓过你胡子,踢过你屁股,跟我嫁不嫁杨修夷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你教的!你自己说说你偷了师尊多少菜,上次师尊罚你蹲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你还让我捉臭虫放他晒在外面的里裤上呢!你教的你教的,都是你教的!”
“你这小王八蛋!你喊出来干什么!”
“你这老王八蛋!谁叫你要打我!”
“你再骂一句!”
“骂一句哪够!你这个老王八蛋!老乌龟王八蛋!老绿毛乌龟王八蛋!”
师父跺脚:“我要被你气死了!”
我觉得好像有些说过头了,想着狗腿一些回身认个错,再挨一顿打就翻页好了,结果发现我的双脚像被灌了千吨水银,迈都迈不动了,师父张狂大笑:“哈哈哈,跟我斗……”
我咽一口唾沫,咽到一半,听到“啪”的一声响,下一瞬,得意洋洋的师父不见了,一脸头疼的玉弓不见了,清明的天地变成了血红的甬道,清野的花香变成了刺鼻的腥味。
我第一反应就是捂着嘴巴蹲下,毛绒绒的两只脚立在我旁边,爪子绞在一起:“主人……”
我缓缓平定着胃里的不适,它小心翼翼的上前:“主,主人,你不要生呆毛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