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最喜欢的,还是当年墨国的那些书,”宣延帝笑道,“父皇总说是些闲书,对经世治国无用,然诸子之学,治无不贯,其皆各有所长,书中文字无善无恶,皆为天理自然之道,字句之间不用清浊之辩,读之学之即可,即便有伤神费脑之处,也是在钻研个中奥妙,而不是在想是非对错。”
安秋晚微顿,而后笑道:“陛下所言,是指那些普世之文都太过迂腐了?”
“迂腐?”宣延帝哈哈笑出声音,“是了,太傅,迂腐二字,所用妙极啊。”
安秋晚笑笑,垂了垂首。
他知道宣延帝意有所指,但他着实猜不出他的心思,跟了三代君王,宣延帝是安秋晚最摸不透的那个。
以前对宣延帝,他还能以长者的身份说道一二,但自从宣延帝想要灭掉定国公府,安秋晚便默然了。
他也是在那时才发现这个皇帝够狠,不仅是狠,还妄为胆大,无不敢行。
“朕有时候会恨自己无人才可用,”宣延帝又说道,“可是当我出趟宫门出去走走的时候,十步之内必有芳草。那些成群往名利场而来的读书人,那些出现在吏部大大小小官名后的名字,都在告诉朕,朕有太多人才可用,可人才呢?朕一眼望去,感觉好多人,又感觉一个都没有。”
“会有的,陛下,”安秋晚说道,“总会寻到的。”
“而剩下那些人,太傅说他们迂腐,朕觉得的确是,可又不是,朕经常觉得这些读书人精得很,又坏得很。”
“陛下,”安秋晚忙道,“万不可有如此念头,君臣不可二心,君信臣,臣忠君,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
“所以朕才说真累,”宣延帝不见喜怒,垂头翻了翻手里的书,说道,“朕方才所说,还是这一类书好看呢。”
安秋晚看向宣延帝手里的书册。
“太傅你看,白就是白,黑就是黑,这类书一清二楚,哪像那些读书人的书,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该教什么,不该教什么,这些人自己就得先被教一教。”宣延帝说道。
想起昨夜天荣卫带走的那些教书先生,安秋晚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本想问问那些先生教了什么不该教的,问话之前忽的一顿,转眸重新望回宣延帝手里的书册。
一阵寒意从安秋晚脊背冒出。
这本书是《览道序志》,是墨国大夫黄赢所写,墨国当年的国都,正是如今的及第和门治。
像是有一根刺被卡在了喉咙里,安秋晚艰难说道:“陛下所言甚是,修身方能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而立身又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所读之书,的确重要。”
“也许读了对朕胃口的书的人,才是朕所想要的人才。”宣延帝笑着说道。
安秋晚也笑了下,垂首:“嗯,陛下。”
“太傅是认可的?”宣延帝看着他。
安秋晚终于明白过来今日被召见是何事了,点头说道:“嗯,臣深以为然,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明日早朝时,臣先问问其他几位大臣怎么看。”
“也对,这的确是应当的,集思广益嘛。”宣延帝笑道。
安秋晚也笑笑,悄然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