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两个人贪生怕死,”支长乐低声道,“我们两个人是逃兵,现在还是,就算江南营那边不是人呆的,可是我们逃出来了,也得去其他兵营里面继续当兵才是……我觉得,就我们这样的逃兵,被抓去当苦役都成。”
夏昭衣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垂头看着手里的书。
老佟朝她看去,女童神情平淡,很安静。
“阿梨?”老佟轻声叫道。
“嗯。”夏昭衣许久应声,抬起眸子看来,忽的弯唇一笑。
老佟和支长乐愣了下:“阿梨,你……”
“你们都是老兵了,老兵熬过多少苦,即便我没经历过,也能知道十之八九,”夏昭衣说道,“我一个未曾在兵营里练过半日的人,有何资格去瞧不起两个老兵?”
老佟眼眶微红,朝一旁看去。
支长乐咬牙:“可是阿梨,我们就是逃兵啊。”
“你们应该有苦衷,”夏昭衣弯唇,“但是不用跟我说,我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也不喜欢干涉别人,你们想怎么过随你们,别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就成。”
“饭菜来咯!”门外这时传来伙计的声音,敲得是隔壁的门。
老佟和支长乐回头看去,说道:“阿梨,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你们先去,”夏昭衣抬手抚了一下手里的书页,“我未看完,吃不下的。”
“那我们给你端过来?我们不打搅你,你一个人在这边吃?”支长乐说道。
“嗯,”夏昭衣笑道,“那多谢了。”
支长乐和老佟离开,很快就端来饭菜,大鱼大肉皆有,米饭是一大碗香喷喷的。
放下后他们嘱咐夏昭衣吃完喊一声,他们马上过来收拾,而后便走了,将门轻轻带上。
房中烛火恢复平静,夏昭衣看着它,抬手轻轻的放在上边。
火苗的热度在掌心下面燃着,温热温热的。
再把手降下去一点的话,就会很烫。
她收回目光望着手里的书,神色变得凝重了。
今日一天只看了一本,还有这里的半本,文字不多,陈述简练,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冰冷冷的拓在纸页上。
但夏昭衣却依稀觉得每个字,每行句,皆比杀人的刀,毒人的药还要可怕。
她一直知道苛捐杂税重于山猛于虎,历朝历代皆如此,可是亲眼看到,亲手触碰到这些文字才知道,这到底有多鲜血淋漓。
最严苛的是前朝,每顷田须交三分之二收获,草食一石,皆按授予的田地数量征收,不论耕种与否,不论天旱雨涝,若不交够数目,便是各种酷刑。
除却各类杂税,还有繁重可怕的徭役,和残酷冷血的刑罚手段。
夏昭衣想起自己以前所看过的几本史书,历朝历代,每位帝王,除却残暴异常的,书上对他们皆有歌功颂德之词。
其中有几个末朝之帝,因民乱四起和外族入侵而灭亡,书上也有唏嘘怜悯之词去悲歌慷慨,而后再论功过。
夏昭衣现在忽然觉得可笑。
史书笔法,当真厉害,那么多分明是强欺苍生,惹民怨载道之人,却被刻画的像是降志辱身,面对已定大局无能为力的悲士。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