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封敬亭把她从京城庄子里拐带到西北当兵,她虽然满怀怨愤,但也没有就此离开,一方面是这家伙看的太严不给机会,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也有一腔热血,满怀抱负,也有对天下百姓有怜悯之心,所以才会弃红妆着战衣,只为了守住这一方土地,守住身后的万里山河。
她在军中三年多,亲眼目睹了封敬亭如何抵御瓦剌,更亲身感受了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挣扎和他的不易。
别人打仗就是打仗,而他不仅打仗,还得与人斗智斗勇,斗心眼,玩心机,那些还都是他的骨肉至亲之人。三年之间,他被人暗杀过十数次,被朝臣联合参奏过十数次,被人设计陷害过十数次,回回从死亡线上爬出来,还得继续云淡风轻,继续当他的西北军大元帅,继续操他操不完心。
他睡觉时都恨不得睁着眼,他必须时刻警醒,时刻绞尽脑汁应对来自各方的暗箭。他不易,是真的不易,能活着就不易,能坚守住这一方,这一关口更加不易。也因为此,尽管他有时候奸诈的挺讨人厌,郭文莺对他都没太大怨恨,反倒有时会有几分怜惜,几分尊敬,毕竟能心理强大,经历这么多还没崩溃的人,实在不多见。
或者因为有他对比着,自己家里的那点恩怨,那点矛盾,那点仇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有时候她难过了,就会想想封敬亭,跟他比起来,似乎自己还没那么惨。这样想着,心里便痛快多了。
一时闪神,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儿去,一抬头却见方云棠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郭大人在想什么?”
郭文莺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就是在想大人既然心怀天下,为什么不肯为西北军卖点便宜军粮呢?西北军上下二十万军兵每天都活在饥饿寒冷之中,他们饿着肚子不要紧,饿着肚子还得和瓦剌开战,他们饥饿难耐的上战场,没有力气,只能挨宰,刀架在身上用脑袋挡,恨极了,一口咬住瓦剌人的肩,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一刀捅过去,拖的肠子都出来了也不肯松口,几千几万的士兵没了头颅,肠流满地,城破了,关没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方家再有钱有什么用?瓦剌一来,百万千万家资也得付之流水,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钱干嘛?”
她这话说得极是慷慨激昂,也甚是狠毒,上回封敬亭在金殿之上大骂群臣的话被她拿来一用也很觉合适。说完都忍不住为自己暗赞一声,他奶奶的,她也太有才了。
邓久成与她素来合拍,闻言立刻给她观敌撂阵,打埋伏。
他笑撅起自己那两绺稀稀疏疏地胡子,“方公子啊,您一看就是个好人,这么明白的道理也不会不懂,咱们西北军也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在略有难处,还请方公子能襄助一番,咱也不是不给钱,不给钱那不就成了抢了?咱们西北军纪律严明,干不出这样的事,只是当前手头确实有点紧,还请方公子多多通融,等着这一仗打完了,发下军饷,再付了这笔钱账,您看如何啊?”这副打商量的口气,当真像极了店铺里的二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