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燕姐儿先送过去,咱们凤姐儿的病也有个照应,我们这里跟京城离得远,大小事都看不见摸不着的。总是不放心。”嫡母王氏说完这句话后,又叹了口气,很是为难的说道:“只是这样不行嫁娶之礼,直接把人送过去,着实让燕姐儿委屈。”
“国孝在,不得不行权宜之计。只叫他们先不要圆房就是了。再说,凤姐儿还在呢,总不能让姑爷停妻再娶,就算没有国孝这一层,这也是不小的罪过。”老太太宋氏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如这样,燕姐儿的妆奁我多添一份,再把咱们在京城的几个铺子陪嫁给她,总之准备的丰厚一些,只比别越过凤姐儿的就是了。叫人收拾好了随着她一起送到京城去。”
王氏默了默,又补上一句:“凤丫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那一份东西也都是燕姐儿的,如此,也不算委屈她了。”
姚燕语站在外边的窗户底下听完这句话,差点一头栽下去。怎么就这么快?!送个使唤丫头也要过个文契什么的吧?这是算是嫁女吗?
姚雀华看见二姐的脸霎时惨白,心中戚戚然,忙搀扶住她,悄声问:“二姐姐,你没事吧?”
姚燕语稳了稳心神,摇摇头。然后放重了脚步往前走。而远在游廊下说话的丫头已经看见她们姐妹,匆匆的跑过来为二人打起帘子并轻声回道:“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大屏风之后,宋老夫人和王夫人立刻停止了议论,待姚燕语姐妹两个走进来后,宋老夫人方含笑招手:“你们再不过来,我这儿就开早饭了。”
姚燕语心里存着事儿,笑得就没那么自然:“昨儿晚上屋子里不知从哪儿跳进去了一只蛐蛐儿,吱吱的叫了半夜,直到三更才消停了,所以今儿早上就起晚了,老太太莫要怪罪。”
“即使这样,叫丫头过来说一声也就罢了。”宋老夫人呵呵笑着,转头吩咐丫头们:“摆饭吧,让燕姐儿她们用了早饭再回去睡会子,闺学里暂且不去了,左右那些功课都学的差不多了,身子要紧。”
丫头们答应着,转身出去传饭。姚燕语满怀心事的吃了点东西便借口身上不舒服告辞出来。
至下午时分,王氏房里的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太太有事叫姑娘过去。姚燕语心道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关。于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仪表妆容便带着翠微随了那小丫头去王氏那边。
王氏见了她,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
比如,你这次去你大姐姐那里是替我跟老太太去看你大姐姐的。你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就疼你,她喜欢你这温润的性子,不比三丫头遇见点事儿就大惊小怪的。
又比如,侯府乃是名门望族,侯府老夫人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大长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你去了那里,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懂得分寸。多听你大姐姐的话。
再比如,你穿的用的我早就叫人预备下了。万一你大姐姐真的不好了,你就替你大姐姐留在侯府。名分上是差了些,不过老爷已经跟侯爷商议定了,等出了国孝再圆房,到时候一并摆酒请客,你也就委屈这大半年的光景,将来你就是侯府的三少奶奶,自有你享之不尽的的荣华富贵。
面对嫡母王氏这些话,姚燕语只有垂首听训的份儿。若是反驳,王氏自然有办法让她屈从,到时候只能是自取其辱。
想要自由,得先离开总督府再说。可是,离开了总督府又进了定候府,在这样的世道,一个女子想要独立门户安身立命,却是万万不容易的事情。
王氏见姚燕语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点头,心里也就放下了。
毕竟这个庶出的女儿从小就是不温不火的性子,让她怎样就怎样,除了在她的院子里养一些猫狗鸡兔什么的,再就是喜欢一个人看书,再无其他的兴致。
原本觉得她太过木讷,却不想十三岁后让她来上房协助理家办事,说话行事却也一板一眼,张弛有度,用人说话也都极明白,从没出过错儿,俨然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很是拿得出手。连眼高于顶的内侄儿媳妇侯府的三姑娘苏玉和见了都夸她很会办事,全然不像是庶出的女儿。
如果不然,王氏也不放心把这么个庶女送去侯府。且不说家族利益,如果她行事做派不像样,礼仪规矩上不得台面,也是活打了总督府的脸。
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姚燕语纵然有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灵魂也扭转不了这样的命运。
十六岁生辰后的一个吉日,一大早天不亮姚燕语就起身,翠微服侍她换上出门的衣服,然后她依次拜别祖母,拜别父母,跟妹妹姚雀华道了珍重,又无奈的握着姨娘的手沉默了许久,才不舍得从自己的小院子里转了一圈,带着翠微和几个贴身丫头婆子离开。
总督府长子姚延恩带着两房男女家仆十几人送姚燕语北上进京,带去的行李等物满满地装了一艘两层的货船。
码头的百姓见了都纷纷议论,说总督府对女儿真是慷慨,大公子进京探望妹妹,居然带了一船的东西。而坐在另一艘客船里贴着窗口往外看的姚燕语却无奈的苦笑,谁知道那船里装下的根本就是自己的嫁妆?
不过,老天待我也算不薄,穿过来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年好日子,虽然是庶女,但因家里女儿实在不多,而父亲又实在精明,女儿作为联姻的必需品被养在深闺,花尽心思教养,这十年来她也是养尊处优的生活。
从此后,离开总督府,就要看自己的了。
进京的水路又走了半个月,等到了京城已经是六月的光景。夹衣换成了薄绸夏衫,京城的夏日居然比江南更加炎热。那种干燥闷热的天气让人心烦。
一柄十六骨水墨画大伞下遮住了烈日骄阳,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下船,皱着眉头上了定候府派来接人的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姚燕语嘴里含着一枚盐渍梅子,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翠微坐在一侧,不时地透过车窗的纱帘往外看。
“姑娘,姑娘!”
“嗯?”姚燕语淡淡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着呢。
“我们过了镇国公府了。国公府好气派。”
“你能有点出息吗?两江总督府难道不气派?”马车里没有第三个人,而翠微是心腹中的心腹,是姚燕语这十年来最可靠的人,所以不必拿捏。
“那不一样嘛!按照规格建制,国公府就是比总督府气派啊。”
姚燕语轻笑:“等会儿到了侯府你再惊讶也不迟。定候府连着大长公主府,肯定比镇国公府更气派。”
“说的是哦!”翠微立刻兴奋起来,定候府的老太太可是大长公主呢!陛下的姑母啊!那府邸得多气派啊?
“再气派的府邸我们也只是睡一张床而已。跟你我没什么关系,你还是省省吧。”
“唔,姑娘总是这样,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姚燕语抬手敲了一下翠微的脑门,责问:“谁说的?我最心疼的是没办法把我院子里的小灰小白它们带来,也不能把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带来。”
“哎呀,侯府不比家里,姑娘您再想拿着银针给小灰小白它们刺来刺去的,怕是不能了。倒是您种的那些奇怪的花草,或许姑爷能帮你找到。”
“姑爷……”姚燕语听了这两个字,忍不住冷笑出声。
所谓的姑爷将来就是自己的丈夫了,想自己一个十六岁芳华的少女,居然去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当续弦,而且还是在正室没死的情况下如此冠冕堂皇的登堂入室。这若是在现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谁让这里是莫名其妙的大云朝呢。连历史上都没有记载的朝代,她又能找谁说理去?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方到了定候府邸门口。稍微停了停,马车继续前行,直接从侧门驶进去,又走了一箭之地方停下。
外边有婆子过来请姚燕语下车。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慢慢起身,迈开酸麻的双腿缓缓下车时便听见不远处有爽朗的笑声:“大舅兄,一路辛苦了,祖母和母亲一直念叨,说这两日也该到了。”
姚燕语忍不住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穿着一件雪青色对襟薄纱长褛的男子站在那里对着兄长姚延恩拱手,他生的面若冠玉,玉树临风,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姚燕语收回目光慢慢地下车,心里暗想,此人应该就是姚家的姑爷,定候的嫡三子了。据说定候夫人陆氏膝下三子一女,分别以‘平,安,祥,和’四字为名,排在玉字辈,姚家的姑爷正好是‘祥’字,他的名字应该是苏玉祥。
“哪里哪里,不辛苦。”姚延恩拱手还礼,“本该前两日就到了,路上连日下雨,耽搁了几日的行程。说不得让大长公主殿下跟侯爷夫人等诸位长辈挂念了。”
苏玉祥文雅的笑道:“这不算什么,舅兄和妹妹一路平安就好。舅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