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市医院住院部的大楼里,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正在擦地。走到楼梯口,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闻起来,有些刺鼻。
盛铭湛皱着鼻子,单手插在口袋里,快步往最里面的vip病房走。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盛铭湛见到背靠床头,正在发呆的宋儒风,抿唇笑道:“老爷子,我这才刚走几天啊,你就想我想的生病了吗?”
听到他调侃的声音,宋儒风从果篮里掏出一个苹果,对着他丢过去,骂道:“臭小子,你一来就气我!”
啪——
盛铭湛扬起手,轻松接住苹果,转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他右手摊开,将苹果高高的丢起来,再精准无比的握入掌心,如此反复。
“老爷子,你不厚道吧?”盛铭湛俊脸微扬,道:“我这刚下飞机,听说你住院马不停蹄赶来看你,你就这么招待我的?!”
“哼!”宋儒风不买账,“算你有点心。”
“不是一点,”盛铭湛食指轻晃,“我是很有心。”
噗——
宋儒风终于展颜,阴郁一早的心情豁然开朗。他抿起唇,盯着对面的人,笑问:“你不是回去过年吗?这年还没过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盛铭湛盯着手里的苹果,闷声道:“没什么,我在家,我妈天天逼我娶媳妇儿,我逃婚出来了。”
“你啊!”宋儒风失笑,摇头道:“油嘴滑舌,没个定性,难怪你妈妈不放心。”
“哎……”
盛铭湛抬手揉揉酸胀的眉头,语气无奈,“我妈哪点都好,可是偏偏不相信她英俊帅气的儿子,根本不用愁讨老婆的问题嘛!”
“呵呵,”宋儒风摇了摇头,“你还不懂,这天下父母的心啊都是一样的,他们就盼望着孩子能够早点成家立业,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停!”
盛铭湛急忙制止,剑眉紧蹙,道:“老爷子,你怎么跟我妈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差的?!”
宋儒风失笑,却因为他的幽默,心情开朗不少。
扣扣扣——
林蔷敲了敲门,看到盛铭湛在座,微微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宋儒风,道:“董事长,清华和爱瑜来了,让她们进来吗?”
“不见!”
宋儒风口气很冲,明显余怒未消。他沉着脸,语气阴沉:“你告诉清华,她要是想要我早点死,就给我使劲折腾!”
“董事长,”林蔷默默叹了口气,现在不敢劝。昨晚宋儒风心脏病发作入院,今早病情刚刚稳定一些,医生嘱咐不让病人情绪过于激动,“我让她们回去。”
“嗯。”宋儒风应了声,明显没给好脸色。
林蔷无话可说,她没有想到宋清华竟然如此固执,昨天沐良好不容肯回宋家,却又被她给无情赶走。
“心情不好?”盛铭湛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强。
宋儒风叹了口气,眼神黯然,“我这个女儿,真是让我伤心。”
盛铭湛薄唇微勾,对于别人的家务事他不好贸然插嘴,只能尽量哄宋儒风开心,“老爷子,我每次不去相亲,我妈也这么说我。”
“找打!”
宋儒风虚虚的抬起手,眼底却染着笑意。他缓了口气,心里闷闷的难受,“铭湛啊,咱们认识也快三年了吧?”
“是,”盛铭湛点头,笑道:“我还记得,当初你在飞机上怎么骗我的?!”
宋儒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渐渐低沉下来,“我的年纪,足可以当你的祖父,可我们却如此谈得来,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跟我套交情?”盛铭湛弯下腰,俊脸伸到他的眼前,道:“您这是想要我徇私,给宋氏放放水,想要拿下盛氏的合作案?”
“去!”宋儒风变脸,语气犀利道:“臭小子!别以为其他人都上赶着你,你就轻飘飘了,就你们那个项目,我老头子还真不稀罕!”
“得!”盛铭湛撇嘴,自讨没趣,“算我没说。”
眼前这男孩子年纪轻轻,内敛睿智,鲜少的不浮夸。他这个年纪,能有此作为已属难得,更不易的是,他为人不骄躁,处事沉稳老练,只凭着他这份少有的胸襟与淡定,将来必定能成大事!
“老爷子,从我进门到现在,你叹气都叹了二十多次了,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盛铭湛下飞机直接赶来医院看他,可见他们关系的亲密。
宋儒风鬓角染着白霜,语气黯然,“铭湛,其实爱瑜并不是我的亲孙女。”
“啊?”盛铭湛一惊,完全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情。
宋儒风大概说了说,但终究顾及到宋家的名誉,说的并不是很清楚,也没有提起沐良。
“那你打算怎么办?”
想到昨晚沐良离开时决然的背影,宋儒风眉头紧蹙,心中无限感慨。良良这孩子性格倔强,现在恐怕她对于宋家,只会更加排斥!
宋儒风脸色不算好,盛铭湛也没敢深问,害怕惹他不高兴。他只是心里惦记,过来见他气色还算好,也就放心下来。
须臾,盛铭湛离开病房。司机将车开出医院大门,问道:“盛总,您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
盛铭湛望着外面繁华的街道,剑眉轻蹙,“去山上转转。”
这个时间上山?
司机愣了下,但还是依言,发动引擎将车朝着半山开去。
山阴两边的道路清幽,司机是土生土长的名海市人。他看到总裁大周末要来山上,还以为他想欣赏风景,便好心的沿途边开车边介绍道:“盛总,这片山地大部分都属于傅家。”
盛铭湛坐在车后座,锐利的眸子透过车窗望出去,远远就见到连绵起伏的山峦叠嶂。他手指轻抬,微微降下车窗,薄唇轻抿。
“您看前面这片气派的别墅,就是傅家的大宅。”司机朝着对面的别墅指过去。
“慢点开。”
司机立刻将车速减到最低。
盛铭湛偏过头,深邃的双眸落在前方气派巍峨的别墅里,只能看到有不少佣人在庭院里打扫。他低头扫了眼腕表,不过才7点多。
“走吧。”盛铭湛敛眉,眼底的眸色渐沉。他这大清早,莫名其妙来这里转悠什么?
司机不敢多问,只听他的吩咐,立刻将车又沿着山道开下去。
……
明湾别墅区,比邻海边。晨曦微亮,站在别墅的露天阳台,只需要目光平视,便可以看到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
当初挑选别墅时,正是因为这里独有的地理位置,舒云歌才一眼相中,决意要买下这栋可以欣赏日出的房子。
手中的蓝山咖啡,浓香萦绕。她浅浅勾起唇,映入眼底的浓烈火红,炙热中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舒云歌定定望向远方,明亮的黑眸一点点恢复往昔的清透。
“太太。”
佣人轻手轻脚靠近过来,道:“汪律师来了。”
“知道了。”舒云歌点头,挑眉扫了眼二楼的窗口,抿唇往楼下走。
楼下客厅里,四面都是落地窗,采光极佳。
汪律师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提着公文包,见到舒云歌下楼,客气的打了声招呼:“莫太太,早。”
“您早。”舒云歌语气分外尊敬,这位汪律师是傅晋臣指派过来的。
“哼!”
莫洁狠狠瞪了眼舒云歌,话语尖刻,“舒云歌,只要是个男人你都能勾搭一下!”
汪律师脸色沉了沉,眉间不悦。舒云歌坐在她对面沙发里,神情并无太大起伏,这些话听多了,她早就没什么感觉。
舒云歌笑了声,沉声道:“汪律师,我们开始吧。”
汪律师打开办公包,将文件拿出来。
“因为莫董事长在生前并没有订立遗嘱,所以作为莫太太的委托人,我已经按照法律程序,对莫先生死后的遗产,进行清算。”汪律师将手中的清算单子递过来,道:“莫先生名下共有房产三处、商铺六间、莫氏集团的股份持有70,,以及不动产大约两千万。”
莫洁眨了眨眼,俏脸阴沉。
汪律师将遗产清单解释完后,再度开口,“现将莫先生名下在香港的两栋别墅,以及三家商铺归莫洁小姐所有,其余财产,全部由莫太太继承。”
“什么?”
莫洁蹭的站起身,俏脸染怒,道:“莫氏是我爸爸的心血,那是他留给我的,怎么能给那个狐狸精?!”
汪律师面不改色,很专业性的回答她,“莫小姐,你父亲去世前并没有订立遗传,根据遗产继承法,第一顺序继承人为配偶、子女、父母。”
顿了下,汪律师冷静的回道:“舒云歌女士与莫劲先生是合法夫妻,所以她才是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你名下分到的那些财产,还都是莫太太亲自授意给你的。”
“你什么意思?”莫洁厉目,气的脸色发白,“要你们这么说,我要我们自己家的东西,反倒还让她一个外人施舍不成吗?”
汪律师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嘲讽。压根不懂法,真是无法沟通。
“莫太太,您还有问题吗?”
舒云歌摇头,语气温和道:“没有了,谢谢汪律师。”
“不客气!”汪律师递过来签字笔,指着下面的空白处,道:“您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拿起签字笔,舒云歌一笔一画写下她的名字,然后将文件推给汪律师。
“我会尽快办好其他手续。”汪律师点点头,将文件放进公文包中。
“喂!”
被无视的莫洁脸色铁青,指着他们吼道:“你们别想糊弄我,我爸爸的财产都是属于我的,舒云歌你这个贱女人,别想拿走莫氏。”
从进门莫洁给人的印象就很不好,汪律师沉下脸,厉声道:“莫小姐,如果你不同意这份财产分割,可以去法院起诉,走正常程序。”
“哼,我肯定会!你们等着吧!”
舒云歌站起身,笑着将汪律师送走。莫洁双手叉腰站在客厅里,瞪着回来的她,满眼都是恨意,“舒云歌,你心里特得意是吧?”
她伸手指着舒云歌的鼻子,骂道:“你不仅抢走我爸爸,还抢走他所有的财产,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恶毒?”舒云歌挑眉,唇角抿起笑来,“如果我恶毒,就会让你一无所有,扫地出门!”
“我呸!”
莫洁气的跳脚,“舒云歌,你也太嚣张了,我爸爸老糊涂了才会娶你这种女人进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那个初恋情人勾搭,给我爸爸戴绿帽子!”
“莫洁,”舒云歌站在楼梯口,抬手朝她身后指过去,指着那张黑白照片,下颌轻点,道:“你爸爸尸骨未寒,你就冤枉他戴了绿帽子,你还真是个孝顺的女儿!”
她敛下眉,语气蓦然转冷,“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这个家是属于我的。分给你的那些,是我看在你爸爸曾经帮我的份上,施舍给你的,如果你有骨气,大可以不要!”
佣人提着一个皮箱下来,莫洁盯着自己的行李被提下来,瞬间变脸,“舒云歌,你要做什么?”
微微侧过身,舒云歌望着丢在她脚边的行李箱,笑道:“这里是我的家,所以要滚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话落,佣人已经上前,将莫洁的行李箱直接丢到大门外。
关上卧室的门,舒云歌还能听到楼下传来的谩骂声。她推开阳台的门,双手扶着栏杆,盯着脸色灰白的莫洁,冷声道:“对了,我通知你一声,下周是你爸爸下葬的日子,希望你可以出席。”
“舒云歌,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楼下的辱骂逐渐汹涌,舒云歌敛起唇角,吩咐佣人如果她不肯离开,就打电话报警。
不久,楼下的声音沉寂下来。
舒云歌坐在梳妆镜前,神色平静。她小心翼翼将掌心贴在锁骨间,那条玫瑰金的项链在她的指尖缠绕,染满属于她的温度。
这种在绝望后,再度重生的感觉,仿若从地狱飞升到天堂。舒云歌眼眶湿润,望着镜中的自己,怔怔落下泪来。
晋臣你看,这一次,老天终于可怜我们,肯给我们一次机会!
……
用过午饭,沐良坐在庭院前的玉兰树下发呆。大雪之后,天气忽然转暖,院子里的玉兰树,渐渐冒出花骨朵。
沐良仰起头,看到树枝间稀松的阳光,忽然记起去年夏季,她站在玉兰盛开的树下,不期然遇见归家的傅晋臣。
即便今日,她还能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是多么紧张,生怕被他认出来,前功尽弃。不过幸好,傅晋臣先前被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唬住,并没有认出真正的她!
呵呵……
沐良抿唇轻笑,有时候觉得自己也蛮古灵精怪的,她那些小心思层出不穷。经常把傅晋臣气的上窜下跳,一副想要狠狠掐死她的凶狠模样。
午后的阳光旭暖,沐良不自觉贪恋这份宁静。她靠坐在躺椅里,手里还握着手机。刚刚蔡永芬打来电话,似乎已经知道她昨天回宋家的事情。
沐良听着妈妈压抑的哭声,其实很想笑着告诉她:妈妈你别哭,我都没有哭,你又哭什么?
心疼她,为她哭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