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一处欧式小楼内,蔺识的事务所设在此处。
“四少,这边请。”蔺识走在前面引路,傅晋臣牵着沐良的手,将儿子抱在怀里,一家三口跟在他的身后往里走。
蔺识推开会议室的门,沐良牵着儿子的小手,眼神不住四处打量。
“蔺叔,你这是唱哪出戏?”傅晋臣勾了勾唇。
蔺识抿唇笑了笑,道:“四少奶奶,请坐吧。”
沐良礼貌的点点头,抱着儿子坐下。
盯着前方的液晶电视,蔺识道:“董事长还有些东西,留给四少。”
沐良惊讶了下,下意识望向傅晋臣,只能看到他眼底的眸色沉了沉。
蔺识拉过沐果果的手,语气温和,“蔺爷爷带你去外面玩好吗?”
沐果果看向沐良,等到妈妈点头后,他才笑着回道:“好呀。”蔺识带着沐果果离开。
周围一片安静,傅晋臣盯着遥控器,剑眉紧蹙。沐良主动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陪着你。”
这四个字,渐渐让傅晋臣平静下来。他伸手将电视打开。
电视画面亮起来后,傅欢颜叽叽喳喳的声音首先传入耳朵里,“傅老四,你把那个梯子给我搬过来。”
傅晋臣沉着脸,不情不愿把梯子搬到树下。傅欢颜笑嘻嘻拍着他的肩膀,夸赞道:“哎哟,我们家傅老四真乖!”
“傅欢颜,你找死啊!”被调戏的男人瞬间暴怒。
傅欢颜缩回手,委屈的转头求助,“爸爸,傅老四要打我!”
刚从客厅出来的傅东亭挑眉往这边扫了眼,傅晋臣立刻别过脸,目光清冷的走开。
小计谋得逞后,傅欢颜偷笑着爬上梯子,将她手里一个画卷装在木盒子里挂在树枝上,并且隐藏的位置极为隐秘。
“这孩子,又闹什么?”尤储秀端着新鲜的葡萄出来,老远就看到女儿登梯爬高的模样。
大宅前面的庭院里支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还有今晚应景的各色水果与月饼。
天色逐渐暗沉,庭院里亮起红灯,将沿着玉湖而建的傅家大宅,彻底笼罩在一片绚烂中。傅欢颜挂完东西下来,人还没站稳就开始叫:“好饿!”
尤储秀拉过女儿坐在身边,伸手捏起桌上一块莲蓉的月饼塞进她的嘴里,柔声道:“你爸还没发话呢,你给我安分点。”
“哦。”傅欢颜咬着月饼,一把将傅晋臣拉坐到她的身边,“你羡慕我的位置也没用,谁让你是老四呢?!”
傅晋臣狠狠瞪了眼身边的人,好看的眉头深蹙。傅欢颜这么烦人,项北到底是怎么被折磨过来的?
姚琴将碗筷都分配好,招呼着大家坐下。傅政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几乎与校服无异。姚琴撇撇嘴,拉过儿子问他:“小政,妈不是给他准备好今晚穿的衣服,你怎么不换?”
傅政内敛的黑眸,全身散发着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冷漠,“不想换。”
处于青春期的儿子总是沉默寡言,姚琴不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须臾,曹婉馨抱着傅橙出来,尤储秀笑着迎上去,神色宠溺的张开双手,笑道:“橙橙,让奶奶抱抱。”
刚满一周岁的傅橙并不认生,扑腾着小身子往尤储秀怀里扎过来。曹婉馨抿起唇,“母亲,橙橙还是跟您亲,你看她都不要我。”
“奶奶的小宝贝。”尤储秀伸手将傅橙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粉嫩嫩的脸蛋,眼神温柔。这边孩子咿呀学语声引来众人一片笑声。
傅培安手里托着两瓶红酒出来,举到傅东亭面前让他过目,“爸,您看这酒行吗?”
傅东亭扫了眼,“放下吧。”
大家陆续入座,傅政推着轮椅将傅世钧送回到他位置后,自己便安静的坐下。
眼见餐桌前的位置都坐满,傅东亭满意的点点头,道:“开饭吧。”
“终于能吃了,好饿!”傅欢颜永远都是第一个拿筷子,敢在傅东亭面前无所顾忌的人。她拿起碗,送到傅东亭面前跟他撒娇:“爸爸,我要吃排骨。”
傅东亭眼角掠过一丝宠溺,抬手拿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到女儿的碗里,轻斥道:“欢颜,你年纪越来越大了,不能总是这样没规矩。”
傅欢颜咬着排骨,不为所动,“没规矩就没规矩,反正我将来也不用嫁出去,不会看婆家人的脸色!”
傅东亭怔了怔,因为她的话哭笑不得。他转头又夹了块排骨,伸着胳膊过来时,傅晋臣始终低着头,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尤储秀看到儿子的模样,刚要开口喊他,可傅东亭已经沉着脸收回手,将排骨放进自己的碗里。
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尤储秀不禁蹙眉。这父子两人总是这个样子!
用过晚饭后,佣人们将桌子撤掉,很快又摆上茶点。傅东亭坐在正中间,招呼着孩子们拍张全家福。
难得今晚是中秋团圆之夜,又是傅家人丁最全的一年。今年过节,孩子们都在身边,更有傅橙满周岁,傅东亭心里很开心。
傅东亭与尤储秀并肩坐在最前面,身后站着的儿女们按照顺序依次排好。傅欢颜得意的站在傅晋臣前面,末了还不忘挑衅的对他咂咂嘴。
喀嚓——
摄像师按下快门,傅晋臣震怒的脸色夹带着傅欢颜挑衅的目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面沙发里,傅晋臣看着电视录像里播放的画面,这才发觉,当年拍这张照片时,傅东亭素来紧抿的嘴角,竟然是上翘的。
回想着那年的中秋佳节,傅晋臣眼神暗了暗。那一年中秋节,是全家人到的最齐全的一年,没有一个人缺席。
沐良暗自惋惜。曾经团团圆圆的一家人,如今却是四分五裂,找不到最初的完整。
这段录像看完后,傅东亭的影像逐渐出现在电视里。傅晋臣目光紧紧落在前方,不曾有半点偏移。
“晋臣,你看到这份录像的时候,爸爸肯定不在了。”傅东亭声音低沉虚弱,沐良抬起头,能看到画面里傅东亭背靠在病床上,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现在的傅家,是不是已经四分五裂,不成样子了?”傅东亭嘴角的唇色惨白。
傅晋臣目光黯淡下去,心头不住收紧。
“呵呵——”
傅东亭轻笑了声,抬手抵在唇边咳嗽一阵后,才能再度开口:“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我死以后,他们难免还要再争一次。”
原来爸爸早就猜到会有今天。傅晋臣敛下眉,目光幽暗。
“关于盛铭湛还有舒家,爸爸需要跟你交代一些。”傅东亭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候要停顿好久才能在开口,傅晋臣看着画面里气息微弱的父亲,喉结不禁轻滚了下。
那次他都走到医院的病房门外,却不肯拉下脸进去看看他。傅晋臣,你为什么不进去呢?!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永远的遗憾?!
听着电视里傅东亭的叙述,沐良神情沉下来。原来当年傅东亭执意要拆散傅晋臣跟舒云歌在一起,这其中竟然埋藏着如此大的隐患!
虽然之前傅晋臣已经有所察觉,但今天听父亲亲口说出来的这刻,他还是觉得心痛。也许对于父亲的心,他从没有真正领悟过。
傅东亭勾起苍白的唇色,眼神温和下来,“晋臣,爸爸还有另外的东西给你。从你上大学那年开始,我就有意识将要留给你的股权一点点转出去,记挂在别人的名下。这样做不仅能以防万一,还能保护你不必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我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分别记挂在三个人的名下,等到你拿回来的那天,蔺识会帮你办好所有手续。”傅东亭忽然抬起眼帘,曾经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此时染着憔悴与黯然,“晋臣,这多年来,爸爸总是对你疾言厉色,从来都没有给过你好脸色,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傅晋臣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曾经的很多年里,他都咬紧牙关上进,不为别的,只想有一天,能够听到爸爸表扬他一句,或者对他笑一笑也好。
可是没有。
自从他懂事开始,从来都没看到过傅东亭对他笑。
“老四,因为欢颜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但是爸爸知道,你不会跟她计较的,你心里有我们这个家,也有家里的每一个人。”傅东亭哽咽了下,眼眶发红,“爸爸知道你很上进,也很努力,更知道你处处跟我作对,是想要我重视你。”
“可是晋臣,爸爸不是不重视你,而是太重视你了,所以我不能表现在你的哥哥们面前,爸爸只能把笑脸留给他们,把我的爱留给你。”傅东亭嘴角颤了颤,声音不自觉紧绷,“儿子,你能懂吗?”
傅晋臣很想回答一句,他懂了。可他现在回答,爸爸还能听到吗?
“我死以后,盛铭湛必然要想尽办法难为傅氏,我在海外用你的名字另开过一个账户,那里面存有一亿美金。”
一亿美金?!
沐良讶然,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这笔钱足够傅晋臣渡过眼下的危机。
“咳咳——”
画面里有长串的咳嗽声,傅东亭慢慢顺过气来,目光好像透过电视屏幕,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眼前,“每一次我对你严厉过后,在你失望的转身时,爸爸都会偷偷牵起嘴角。对你的骄傲,爸爸永远都藏在心底,因为我知道,我的老四是最棒的!”
沐良忽然抬手捂着嘴,眼眶里含着的泪水汹涌滚落。
电视画面里,傅东亭染着白发的两鬓梳理整齐,他忽然勾起唇,嘴角的那抹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儿子……,爸爸助你东山再起!”
画面定格在傅东亭嘴角的笑容上,沐良咬着唇,抑制不住滚落的眼泪。都说父爱如山,她此刻终于明白,原来天底下的爸爸都是一样的。
傅东亭能够给予孩子们的父爱,并不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位爸爸少。
身边的男人很安静,沐良不敢说话。她抬手抹掉眼泪,慢慢张开双臂将傅晋臣拥入怀里。
她不知道,此刻用什么样的语言来给予傅晋臣安慰。她只能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告诉他,她在他的身边,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会在他的身边。
傅晋臣薄唇紧抿,俊脸靠在沐良的怀里。他不说话,可是沐良能感觉到他全身绷紧的肌肉,还有他不断发颤的肩膀。
半响,沐良胸前的衣衫逐渐晕染开一抹湿润,她用力张开双臂,抱紧怀里的男人。再多的安慰,都不及此时他们的紧密相拥。她能明白他的感觉,这就足够。
沐良偏过头,含泪的目光落向前方画面里傅东亭温柔的笑脸上,她抿着唇,心头一阵感动。爸爸,从今以后会有我来守候您的老四,无论是贫穷或者富贵,疾病或者健康,我都会牵着他的手,与他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不离不弃,直到我们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这是生命的承诺。
窗外吹拂进来的暖风袭人,沐果果开敞的欢笑声不断响在耳边。生老病死,这人世间最难舍的感情。可惜人生匆匆一世,总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沐良感同身受,她想到父母,想到沐毅,眼底的神色更加黯淡。
沐果果玩的满头大汗,坐在沐良的怀里吃水果。傅晋臣坐在蔺识对面,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下来。
“这是股权转让书。”蔺识将文件及笔一起推到他的面前,“四少签字后,我马上安排人去办手续。”
傅晋臣拿起钢笔,指尖落下的那刻,笔锋有力。
蔺识看了眼他的签名,又道:“那笔钱都在这个账户里。”他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盒子,放到傅晋臣面前。
男人神色凛冽起来,“蔺叔,当年舒家的事情,与我们傅氏到底有关系没有?”
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尤其当年事情闹大后傅东亭更加谨慎小心。蔺识叹了口气,沉声道:“当年舒氏企业欠我们一笔不少的款项,我们追讨欠债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舒家夫妻不堪巨额债务,最后跳楼自杀,这也是悲剧一件。”
顿了下,蔺识又解释道:“出事后,董事长心里也很难过,若说傅氏没有责任,但终究良心上觉得亏欠。所以后来董事长才暗中查到舒家后代的音讯,并且多年来出资供养舒云歌读书,只不过董事长不想出面,才会安排二少爷代为管理这些事情。”
傅晋臣低着头,原来真正出资赞助舒云歌上学的是爸爸,但傅世钧却从中暗暗做了手脚。
“四少。”
蔺识起身走到傅晋臣面前,沉声道:“董事长有恩于我,我答应过他,要全力帮你。”
“谢谢蔺叔。”傅晋臣剑眉轻佻,道:“可是根据我手里的那些股权,最多跟盛铭湛持平,却不能压制他。”
蔺识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目光落在沐果果身上,“四少怎么忘了,董事长的遗嘱里说,留给果果的那些股份由孩子的监护人来支配。现在你跟四少奶奶破镜重圆,那果果的监护人,理应是你们父母。”
傅晋臣霎时明白过来。沐良听到这话,心头不住叹息。姜还是老的辣啊,要不然怎么是傅晋臣的老爸呢,厉害!
最近傅晋臣跟沐良都忙的脚不沾地。沐良更是三点一线,要忙公司,跑医院,还要定时回家照顾沐占年。
傅晋臣心疼她太过劳累,但他自己也是一大堆的事情,无暇分身。最后他们商量,只能把每天接送沐果果上下幼儿园的事情交给尤储秀,并且让她负责照看儿子。
清早起来,沐良忍住眼泪给儿子收拾几件衣服,让他暂时住在奶奶家。
“妈妈,你跟爸爸周末要来接我哦。”沐果果抱着心爱的变形金刚,眼泪汪汪的。
傅晋臣害怕儿子把沐良招惹哭了,急忙将他抱起来,“放心,爸爸妈妈周五晚上就去接你,你要乖乖听奶奶的话。”
“好。”沐果果乖巧的答应,对着沐良摆摆手,“妈妈再见。”
“再见。”沐良低头在儿子脸颊狠狠亲了口,眼见傅晋臣提着小行李包,带着儿子离开。她心里酸酸的难受,但因为沐毅还有妈妈的病情,她不得不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他们。
开车将儿子送来尤储秀这边,奶奶看到孙子来住,高兴的合不拢嘴。自从傅欢颜离开后,她每天都偷偷掉眼泪,傅晋臣也担心她身体出问题,现在把儿子送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妈。”
傅晋臣拿出一本房产证,交到她的手里,“这是咱们是聿沣市的那套别墅,爸爸一早就过户给你了,蔺叔已经办好手续。”
尤储秀接过房产证,眼角有泪水滑过。后来傅晋臣把父亲留下的那段视频给她看过来,那里面有傅东亭对妻子的一段话。他感激尤储秀这么多年来对于傅欢颜的抚养,还有为傅家操持的心,将那套老宅子留给她,不为别的,只因尤储秀的娘家在聿沣市,如果她想落叶归根,那里是最好的住处。
同时傅东亭还留给尤储秀一笔不动产,也是在聿沣市购置的几处店铺,全部过户给尤储秀,其实他很早前便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眼角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尤储秀哽咽着,紧紧握住那本房产证。原来他还记得当初说过的话。
当年尤储秀跟随傅东亭嫁到名海市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十分怀念娘家。但是孩子们都还小,她又要照顾一大家子的人,根本无暇回家。后来傅东亭看她总是偷偷流泪,就笑着跟她开过一个玩笑。
那时傅东亭说,如果有天他先走了,一定会给尤储秀在娘家留下一个家。
轻轻环住尤储秀的肩膀,傅晋臣大概明白母亲此时的心情。亦如他那天看到这段录像,心底的晦涩与痛楚,久久无法平静。
爸,我会照顾好妈,也会照顾好我们的家!
早上八点,沐良在酒店的餐厅跟客户签了约。她要赶早把合同签好,一会儿还要去医院照顾妈妈和弟弟。
“沐董事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对方礼貌的伸出手,沐良立刻握了握。她经过外面大厅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什么。
“爸爸,馨如要吃火腿肠。”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坐在椅子里,声音甜甜的。而坐在孩子身边的男人,竟然是庄海洋。
“妈妈说你不能再吃了,等下妈妈回来要生气的。”庄海洋微蹙着眉,神色宠溺。
小姑娘撇撇身后,小声道:“现在妈妈在洗手间,馨如可以偷偷吃。”
“你啊!”
庄海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笑着将他面前的香肠切下来半根,放到她的盘子里。
“我可以坐下吗?”
庄海洋不敢置信的仰起头,随后点头,道:“请坐。”
“阿姨好。”庄馨如礼貌的打招呼。
“你好。”沐良摸了摸她的小脸,看向对面的男人,“你女儿真可爱。”
庄海洋眼底顿生笑意,每次只要提起女儿,他眼底的神情都很温和,“良良,我们好久都没见过了,你最近还好吗?”
“不算太好。”沐良并没隐瞒。
庄海洋大概也听说一些,关心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沐良挑眉,“你真的愿意帮我?”
庄海洋肯定的点点头。
“你女儿,比我儿子小一岁。”沐良忽然转变话题,庄海洋怔了怔,眼角闪过一抹异色。
有次在街上,他看到傅晋臣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拥着沐良,一家三口幸福开心的模样。那一刻,庄海洋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但他心底却有种异常清楚的感觉,那就是嫉妒。
他嫉妒,嫉妒傅晋臣。
这些年里,庄海洋曾经不止一次的反问过自己,如果当年,如果他没有放弃沐良,那么今天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他?
这个答案永远无解,因为没人能够回到过去。
“海洋。”沐良黑亮的双眸闪了闪,嘴角勾起的弧度温和,“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相信,你会转身离开我。”
“良良……”庄海洋心尖颤了颤,其实他也无法相信。直到今天他似乎还在发懵,他怎么就狠心转身的?
沐良轻笑了声,“直到我遇见傅晋臣,我才明白,就算你当年没有转身,我们最后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为什么?”庄海洋瞬间厉目。
窗外的阳光明媚,沐良眼神落在身侧的小女孩子身上,抬手摸了摸她的乌黑的小卷发,“因为我是属于傅晋臣的,除了他,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庄海洋嘴角的笑容蓦然僵硬住。
“良良,你还在……恨我吗?”庄海洋鼓足很大的勇气问。
挽起额前的碎发,沐良摇摇头,她看着庄海洋身边的女儿,笑道:“如果当初你没有转身,也许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幸福。”
庄海洋看着女儿,内敛的黑眸霎时眯起。
“海洋,如果你觉得当年对我有过亏欠,我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个忙。”沐良垂下眸,眼神沉下来。庄海洋亦是明白人,立刻懂得沐良话里的含义。
言尽于此,沐良觉得没有必要再说。她对着庄馨如笑了笑,便提着包离开。
酒店大厅铺着暗红色的花纹地毯,沐良迈着步子往外走,临出大门的时候,不禁再次转过头。靠窗的那张桌子前,柳媚正拿着餐巾给女儿擦嘴,不住低斥,“馨如不能吃了,吃这么多香肠会不消化的。”
庄馨如不高兴的跑到爸爸怀里,庄海洋宠溺的抱着女儿,明显袒护。
海洋,其实你现在很幸福,要记得珍惜。
走出旋转玻璃门,沐良轻叹了气,嘴角的弧度上扬。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宋清华便来到医院。她带着清粥小菜,坐在病床前,正在耐心的喂蔡永芬吃东西。
“大姐,你多吃点,”宋清华将粥吹凉,小心翼翼的喂到蔡永芬的嘴里,“这粥味道行吗,是我一早起来煮的,你还吃得习惯吗?”
“挺好的。”蔡永芬眼睛只是盯着一个方向,并无焦距,“清华啊,你最近每天都来照顾我,公司的事情怎么办?”
“没关系,有良良跟林蔷,我很放心。”用过早餐,宋清华又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给蔡永芬洗脸擦拭。
“我自己来吧。”蔡永芬不好意思劳烦她。
“你别动。”宋清华按住她的肩膀,道:“我来,不要跟我客气,我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蔡永芬听到这几个字,心底难免酸了酸。
“良良最近对你怎么样?”
宋清华轻轻托起蔡永芬的脸,动作细致的帮她擦拭。她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后笑道:“挺好的,良良很懂事。”
“哎……”
蔡永芬皱了皱眉,“这孩子的脾气倔强,你别心急。”
“大姐,我不急。”宋清华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我答应过你们,良良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她姓沐,我只要……只要她不恨我就好。”
“她也是你的女儿。”
蔡永芬下意识抬起手,宋清华急忙握住她的掌心,“谢谢你们把良良教的这么好,如果当年把她留在我的身边,今天还不知道我会把孩子教成什么样?”
“良良从小懂事又听话,”蔡永芬提起女儿,嘴角的笑容永远都那么温柔,“其实要说起来,还是你的遗传好,才能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大姐!”
宋清华眼眶霎时发红,“你不要这么说,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内疚。”
“清华。”蔡永芬握紧她的手,道:“良良永远都是你的女儿,她身上流着你的血脉,这是我们永远都无法代替的。”
眼角蓦然滚出一行清泪,宋清华咬着唇,哽咽道:“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生下良良。”
房门外,沐良背靠在墙上,眼眶酸酸的难受。
医生查房回到办公室,宋清华已经提着包等待良久,“医生。”
“有事?”医生穿着白大褂,拉开转椅坐下。
宋清华红唇轻抿,说出的话让医生大跌眼镜,“我想把眼角膜捐献给蔡永芬。”
“你要捐?”医生惊愕的瞪大眼睛。
宋清华坚定的点头。
“宋女士,”医生为难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沉声道:“人的眼角膜很珍贵,失去的话就会失明。”
“我知道。”宋清华丝毫不为所动。
“不行!”
身后响起的声音熟悉,宋清华并没回头,盯着医生的脸,语气强势:“医生,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都能安排手术。”
“我说了不行!”
沐良快步走到桌前,伸手拉起宋清华的手腕,急声道:“如果你把眼角膜捐给妈妈,那你自己怎么办?”
望着女儿急切的神色,宋清华心头滑过一阵窃喜。她抿唇笑了笑,道:“没关系,反正我这辈子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就算后面的几十年不能看了,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沐良咬着唇,别开脸,“那也不行。”
“良良。”
宋清华掌心轻落在她的肩头,“我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能改变我。”
沐良无语凝噎。
眼见她泛红的眼眶,宋清华勾起唇,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不见而已。况且我这双眼睛……,看得见跟看不见也没有多少差别。”
她自嘲式的语气,更让沐良心里难受。她倔强的抬起头,语气亦如宋清华般的强硬,“还是不可以!妈妈不会要你的角膜!”
“我说可以就可以!”宋清华沉下脸,言词犀利道:“我是你妈,这个主由我来做!”
“你——”沐良气的脸色发白。
“咳咳!”
眼见这对母女就要开火,医生及时出声制止,“两位别争了,现在眼角膜只能有死亡以后捐献,活人不能做这种手术。”
宋清华瞬间厉目,但医生也无可奈何。
“如果要等待捐献,我妈妈要等多久?”沐良才刚松下的心,却又提起。
医生叹了口气,如实道:“目前捐献者还是占少数,所以需要等。有些人等了十几年都还没有等到。”
“这么久!”沐良再度揪心。
医生翻开刚才查房的病例,似乎想到什么,而后问道:“宋女士,监护室那位病人,跟你很熟悉吗?”
宋清华脸色沉了沉,抿唇摇头。
见她否认,医生不禁怔住。如果不熟悉,她为什么要帮忙垫付医药费呢?
沐良同样抿起唇,那位躺在监护室的人就是宋爱瑜的亲妈,萧雅。那场车祸后,她重伤躺在医院里,至今都没有醒来。
“那位病人脑死亡,最近这几天呼吸系统已经出现衰竭的现象。”医生看着病例,道:“如果你们能认识她的家属,或许……”
后面的话医生并没有再说,但是沐良跟宋清华同时对望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春天的名海市,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那丝丝染着暖意的春风,如同母亲细腻的掌心滑过脸庞。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各色珍贵花朵也都在此竞相开放。
舒云歌准时到达酒店,经理看到她来,亲自将她引领到最豪华的那间包厢里,“您请进。”
“姐!”
盛铭湛早一步先到,正在品酒,“你来的正是时候,尝尝这酒怎么样?”
餐厅的服务生拉开椅子,舒云歌将肩上的白色披肩脱下,随后执起她面前的水晶酒杯,轻啜了口杯中的红酒,“嗯,还不错。”
“就这支酒吧。”盛铭湛勾了勾唇,吩咐道。
“是。”服务生将酒瓶撤走,赶着去准备。
这间包厢面朝大海,从这里望出去,能够看到沿着海边装饰的景观灯,以及远处屹立横跨在海上的大桥。
“我们两个人随便吃顿饭就好,不用这么浪费。”舒云歌柔声道。
盛铭湛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推过去,“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舒云歌嘴角的笑容幸福。今年她过生日,能够有亲人陪伴,这对于她来说足以算作一种奢侈。
舒云歌挑起眉,牵起的嘴角动了动,“最近关于傅氏的传闻很多,你真的要……”
“对!”
盛铭湛直接点头,“你等着看吧,很快我们就能为爸妈讨回一个公道。”
“石头。”舒云歌红唇紧抿,精致的妆容染着几许惆怅,“也许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怎么,你还是舍不得傅晋臣?”盛铭湛手中握着酒杯,浅浅的抿了口,“姐你别傻了,他是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这句话,似乎是对姐姐说,似乎又是对他自己说。因为他明白,沐良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舒云歌低着头,嘴角的笑意彻底收敛。
气氛莫名僵了僵,盛铭湛重拾笑脸,道:“今晚我们不说这些,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舒云歌不想让弟弟扫兴,动手拆开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蓝宝石的光芒耀眼。她笑着抬起头,将项链戴在颈间,“真漂亮。”
窗外夜景如画,盛铭湛抿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过于敷衍。他透过玻璃窗,能够看到自己麻木的嘴角。
盛铭湛剑眉轻蹙,不禁摇了摇头。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可是这样的盛铭湛,怎么能在之前的那五年里,眼角眉梢都是暖意呢?!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仰头灌了口酒,盛铭湛眯了眯眼眸,心底一片晦涩。原来他所有的温暖与笑容都属于一个人,现在她离开,那些曾经的暖意也都随着她消失掉,甚至连他自己都找不回来。
司机将车缓缓驶入市中心的一片别墅区内,舒云歌坐在车后座,沿途望着窗外的景物,黑眸中的神色黯然。
这个季节的温哥华,天气也很暖和,再过一阵子樱花应该都会盛开。想到那副画面,舒云歌不禁勾了勾唇,虽然她只在那里住过几年,但是那段时光,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因为那时她的身边,总有他的身影。
“太太,到家了。”司机将车停好,低声提醒车后的人。
舒云歌回过神来,心情低落的推开车门出来。她提着包正要转身,侧面有一束车灯的强光突然亮起来。
舒云歌下意识眯了眯眼,适应过那阵刺眼的光亮后,立时惊喜的跑过去,“晋臣,你怎么来了?”
傅晋臣倚在车前,手中夹着一支烟。舒云歌提着裙摆走到他的面前,声音里含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傅晋臣并没回答她的问题,语气平静的开口,“生日快乐。”
心底的激动几乎不能控制,舒云歌咬着唇,满脸的笑容足以显示出她此时的满足,“谢谢。”
顿了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傅晋臣的手,“进去坐坐。”
“不必了。”傅晋臣抬手将手里的烟蒂弹开,顺便躲开她的触碰。他锐利的黑眸微闪,眼角的厉色使得舒云歌怔了怔。
“你有事?”舒云歌意识到他并非因为自己的生日而来。也许他早已忘记自己的生日,是她多想了而已。
“原来你跟二哥认识好久了啊。”傅晋臣双手环在胸前,漫不经心的开口。
舒云歌脸色变了变,唇色瞬间泛白,“晋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
傅晋臣耸耸肩,笑道:“是我想的怎样?还是你从一开始就骗我?!”
“我……”舒云歌俏脸煞白,整颗心慌乱不已,“我是……不得已的。”
“因为要报恩,不惜拉我下水?”傅晋臣盯着她惊恐的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舒云歌眼眶酸涩,气息越来越混乱,“晋臣,虽然我一开始接近你有目的,可是后来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相不相信又怎么样?”傅晋臣剑眉轻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一句过去的事情了,彻底把舒云歌打入地狱。
“晋臣,你听我解释……”
傅晋臣沉着脸打断她的话,语气凛冽,“关于舒家跟傅家的恩怨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盛铭湛整不垮傅家!如果他不相信,我随时奉陪。不过……”
傅晋臣双手垂下后放进口袋里,嘴角的弧度上扬,“不过输掉的代价,他要自负。”
听到他的话,舒云歌下意识的蹙起眉,只觉得傅晋臣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可怕。
转身上车前,傅晋臣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他俊脸微侧,深邃的黑眸落在舒云歌的眼底,声音不自觉沉下去,“ann,一直资助你上学的人,其实是我爸!如果我们两家的恩怨,注定要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有个了断,那我希望,它很早前就结束了。”
话落,傅晋臣打开车门,黑色路虎径直从舒云歌的面前开过。
很早前就结束了。
舒云歌用力深呼吸,却还是无法止住从心底传来的剧痛。是啊,他们之间很早前结束了,不过是她不死心,苦苦执着在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可是傅晋臣,如果我不把自己留在那些回忆中,这寂寞的人世,你又要让我一个人如何支撑下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傅晋臣脸色还算平静。其实很多事情知道前因后果后,反倒并没有他意料中的那么气愤。也许是他如今的心态变化,现在的他,只有沐良跟儿子才能牵动他的心。
高森有电话进来,他带着蓝牙耳机,双手握着方向盘接听,“情况怎么样?”
“今天傅氏的资金已经正式启动,未来三天内都会源源不断流走。”高森打探的消息很全面,并且准确率极高,傅晋臣庆幸身边能有这样的得力助手。
“四少。”高森的声音不自觉染上一丝喜色,“有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什么?”傅晋臣敏感的蹙眉。
“先前压住咱们现代园区的那块地皮,好像很快就要解冻。”高森笑了笑,道:“今天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让我尽快将资料重新整理一下去上报。”
“这么快?”傅晋臣显然也没想到,“不是说至少压后一年吗?”
高森也回答不出来,不过这个消息此时传来,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稍后挂断电话,傅晋臣俊逸的脸庞隐约闪过什么,加速将车开回家。
回到家,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沐良刚给儿子洗完澡,多日没见的母子两人正在腻歪。傅晋臣并没有马上进去打扰,而是先去隔壁房间洗澡。
等他洗好澡出来,沐果果小朋友已经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又抢我的地方?”傅晋臣掀开被子上床,吃醋的抱怨。
沐良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语气警告,“傅晋臣,今晚儿子必须跟我睡。”
好多天没有看到儿子,傅晋臣明白今晚别想把他们两个分开。他无奈的撇撇嘴,主动翻过身,躺到沐良的右侧来,“那我也要跟你睡。”
“噗——”
沐良嗤笑了声,将儿子往边上挪过去,给傅晋臣腾出一些位置。哎,这个男人比儿子还要幼稚,她可惹不起!
“妈的情况怎么样?”傅晋臣单手撑着脑袋,眼睛也落在儿子的小脸上。
沐良靠着床头,轻轻给儿子掖好被子,“还在等。”
“我妈的眼睛都是为我才坏的,”沐良用力吸吸鼻子,眼眶又开始发酸,“因为让我练琴,妈妈才会把眼睛累坏。”
傅晋臣不想让她伤心,他伸手把沐良抱在怀里,不断低声安慰。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等到。”傅晋臣低下头,俊脸贴在她雪白的颈子里辗转亲吻,她身上总有股特别的香气,傅晋臣只要嗅到这种味道,多么烦躁的心都能安静下来。
沐良点了点头。回想着医生说的话,她心底的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你最近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男人问出口的语气虽然轻松,不过沐良已经从他身上吃过太多次的亏,自然也学精了。
“没什么特别的。”沐良谨慎的回答。
傅晋臣剑眉轻佻,脸色不自觉沉下来,“庄海洋不算特别吗?”
“啊?”沐良怔了怔,然后才想起来。她调皮的眨了眨眼,道:“我那天早上无意中遇见他们一家三口,顺便说了几句话。”
“你求他了?”傅晋臣神情难看。
沐良狠狠瞪了他眼,驳斥道:“如果说求,那也应该是他求我吧!这是庄海洋欠我的,他应该还我。”
听她这么说,傅晋臣紧蹙的眉头才松开。
沐良抬起手食指戳在傅晋臣的鼻尖,噘嘴道:“小气!”
一把将她扣在怀里,傅晋臣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压在身下,恨声道:“对你,我永远都没有大方的时候。”
“呃……”
沐良惊讶,哀嚎道:“傅晋臣,你也太霸道了!”
男人得意的笑,眼角眉梢都是暖色。他就是霸道怎么着,反正她现在也没机会后悔了!
望着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沐良并没真的生气。她定定看着傅晋臣那双深壑的眼眸,心底的感触颇深,“晋臣,其实说起来,庄海洋挺委屈的。”
“什么意思?”刚刚还得意的男人,瞬间吃醋。
沐良撇撇嘴,忍着笑解释道:“你想啊,如果当初不是他转身,那么最后转身的人肯定是我,可惜这黑锅就让庄海洋背了啊!”
听到她的话,傅晋臣染怒的脸色散了散,然后薄唇勾了勾,“要是按照你这样说,那么当年舒云歌也挺倒霉的,那个黑锅也是她的背的!”
“是吗?”沐良嘴角的笑容嘎然而止,“她倒霉吗?”
傅晋臣忽然意识到说错话。
伸手挽起袖子,沐良咬着唇,一把掐住傅晋臣的脖颈,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来,阴测测的逼问,“傅晋臣,你是不是对人家余情未了?”
“没有!”
傅晋臣很配合的抬起双手,委屈道:“我不敢。”
“真的不敢?”
“真的不敢!”
男人回答的信誓旦旦,沐良破涕为笑,转而扬起脸在他嘴角亲了下,安抚道:“这才乖嘛。”
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傅晋臣双臂撑在她的身侧,眼神变的火热起来,“心肝,你也要乖乖的,让老公爱爱吧。”
沐良脸颊飘过一片红晕,偏过头往边上指了指,道:“儿子在呢。”
“没关系,”傅晋臣俯下脸,薄唇贴在他的耳边,“儿子睡的很沉。”
“那也不行,”沐良仍然抗拒,“要是万一他醒来怎么办?”
万一?
傅晋臣皱眉,他办事绝对不能有万一,哼!
“唔!”
沐良还要拒绝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唇齿间,她那些花拳绣腿,对于精力旺盛的男人来说,基本毫无杀伤力。反正也不能阻止他,沐良索性放弃挣扎。她担心男人没有推开,最后再把儿子给闹醒来,那她就真的要撞墙了。
这一夜很长,沐良昏昏沉沉间思索着,儿子睡的太沉了吧,这么大的动静怎么都没醒呢?!
……
城北女子监狱。
碰——
两扇铁门打开后,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牢房外,“27335,出列。”
“到!”
宋爱瑜起身出列,笔直的站在铁门前。
“有人来看你。”
“谁?”宋爱瑜眼底闪过欣喜,自从她被判刑入狱后,始终都在等一个人。
“探视人员名单写着姓沐。”女警押送着宋爱瑜往前走。
姓沐?
宋爱瑜黯然的双眸瞬间亮起来,她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含着笑意走进探视室。
一个个探视窗口前都有面玻璃窗,宋爱瑜走到三口窗口,嘴角的笑容蓦然收敛起来,“怎么是你?”
她蹙着眉,盯着坐在对面椅子里的沐良,眼神冷下来,“我不想见她。”
宋爱瑜转身欲走,被工作人员制止,“坐下。”
迫不得已坐回到椅子里,宋爱瑜瞥着沐良的身后,沉声问道:“为什么是你来看我,沐毅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沐良勾了勾唇,打量着面前的人,如今的宋爱瑜面容憔悴,脸颊清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也不算好,“沐毅不能来。”
“不能来?”宋爱瑜咬着唇,慢慢溢出一声冷笑,“他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是不是?”
沐良红唇轻抿。
宋爱瑜见她没有回答,心底的怒意更甚,“没想到连沐毅都抛弃我,果然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让我相信!”
“宋爱瑜!”
沐良沉下脸,犹豫几次后,又把话咽回去。
“你来干什么?”宋爱瑜抬起头,曾经的长发已经剪成最普通的短发,“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看我过的怎么样?”
她挑衅的勾起唇,笑道:“沐良,看到我坐牢,你终于满意了吧?!”
面前的人外貌已经大打折扣,可她说话的语气却一如从前。沐良叹了口气,“宋爱瑜,我今天来是有东西给你看。”
摒弃她话里的尖刻,沐良打开皮包拿出从医院带来的病例,还有医生出具的证明,全部通过工作人员,转交给对面的宋爱瑜,“你看看这个。”
宋爱瑜没好气的拿起来,眼底的神色逐渐泛起涟漪。那天萧雅将她护在身下时,舍命相救的那刻,宋爱瑜心底便已有了感觉,毕竟那么重的伤,她大概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医生说你妈妈坚持不了多久。”沐良声音沉了沉。
宋爱瑜低着头,眼眶一阵酸涩。
“你是来打击我的?”宋爱瑜每次开口,语气依旧尖利。
沐良摇摇头,“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宋爱瑜蓦然惊叹,“你没搞错吧,堂堂宋家的公主怎么会来求我这种囚犯?”
“我妈妈的眼睛失明了。”沐良双手轻握在一起,脸色不自禁紧绷,“手术必须要有捐献的眼角膜才能让我妈重见光明,所以……”
“所以你想等我妈死了,要我妈的角膜?”宋爱瑜徒然打断她的话。
沐良肯定的点头,并且将角膜捐献同意书给她,“这个需要家属同意。”
“呵呵——”
宋爱瑜失笑出声,“沐良,你觉得这可能吗?”
她瞪着沐良紧张的神色,阴霾的勾起唇,“我、不、同、意!”
宋爱瑜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沐良心尖猛然揪紧。
“宋爱瑜!”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沐良出声喊住转身欲走的宋爱瑜,吼道:“我的妈妈也是沐毅的妈妈!”
“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沐良抿唇质问。
听到她的话,宋爱瑜脚步的步子顿了顿。她微微侧过脸,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让沐毅来见我,否则免谈。”
话落,宋爱瑜低着头,被警察押送回到牢房。
让沐毅来见她?
沐良低低苦笑,心底的滋味复杂。宋爱瑜,如果你知道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你还能如今天这般理直气壮的拒绝我吗?!
原本并不想再让宋爱瑜与沐毅有任何牵扯,可事情僵持在这里。昨晚萧雅又进行了一次大抢救,医生再次通知病人随时都有可能去世。
沐良知道不能再拖,不得不答应宋爱瑜的要求。但是这方面的事情并不容易办妥,最后还是蔺识出面多方申请,终于能够得到一个机会。
宋爱瑜清早被带出监狱,她被两名狱警押送到囚车内,心情却没由来的紧张起来。车子直接开到医院外面,宋爱瑜带着手铐来到二楼的病房门前。
沐良早就等在这里,宋爱瑜呆滞的目光动了动,心底的某处似乎意识到什么,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发颤,“沐良,你又搞什么,我想见的人是沐毅。”
伸手将身后的病房门推开,沐良抿着唇,平静道:“沐毅就在这里。”
“……”宋爱瑜霎时瞪大双眸。
加护病房中,只有生命维持器的滴滴声。宋爱瑜带着手铐走到病床前,目光落在那张她熟悉的俊脸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沐毅。”
宋爱瑜忽然红了眼眶,泪水不自觉溢出,“你怎么回事?”
躺在病床的人双眸紧紧合上,唇色苍白如纸。他两颊消瘦的已经凹陷进去,口中插着一根管子,全身到处都是监控器的线路。
“沐毅!”
宋爱瑜咬着唇,不敢置信的看向沐良,“他,他……”
“那天沐毅从码头赶来通知我有人想要对我不利,我是躲过那一劫,可是沐毅没有躲过!”沐良站在病床前,眼角酸酸的发涩,“我亲眼看到沐毅倒在血泊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住他的胸口,但是都没有用,那些血不停的流,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怎么会这样?!”宋爱瑜拼命摇着头,哭喊道。
“是你!”沐良偏过头,极冷的眸子射在宋爱瑜的脸颊,“宋爱瑜,沐毅有今天都是你害得,都是因为你!”
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宋爱瑜双手捂着嘴巴,泪如雨下。是她,都是因为她!
“我能不能在这里,单独呆一会儿?”
“不可以。”工作人员毫不留情。
宋爱瑜痛苦的闭上眼睛,沐良黑眸闪了闪,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迈步走到病床前,宋爱瑜颤抖的伸出手,腕间的手铐摩擦发出的咣当声刺耳。她死死咬着唇,脸上的泪痕满布,“沐毅,对不起。”
她轻轻将掌心落在沐毅的额前,嘴角能尝到的只有泪水的咸涩滋味,“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到时见了。”工作人员过来拽住宋爱瑜离开。
“等等,我还想跟他说一句话。”宋爱瑜急得尖叫,但工作人员并不再给她这个机会。
“沐毅!沐毅!”
宋爱瑜哭喊着不停回头,可惜躺在病床上的人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走廊间还能听到宋爱瑜的哭声,沐良慢慢走到床前,眼神落在沐毅苍白的脸颊上,眼睛涩涩的难受。
沐毅,如果你能感觉到,那么这就是你跟宋爱瑜最后的结局。
楼下的警车里,宋爱瑜双手扶着栏杆,眼神绝望的靠在车窗前。她流着泪,哽咽道:“沐毅,你一定要好起来!”
警车发动起来,宋爱瑜转过头,目光落向对面那扇开启的窗口,不断在心底祈求着:如果能够让沐毅平安,那么她情愿……让他忘记自己。
沐毅,永远把我忘记吧,永远从你的记忆中抹去我的影子。
“唔!”
宋爱瑜咬牙忍住心尖那阵剧痛,虔诚的许下这个愿望。
翌日早上,沐良再次来到监狱的探视室。宋爱瑜被带出来,端端正正坐在椅子里。
啪——
“还有件事情,应该告诉你。”沐良盯着对面的人,神色平静。
宋爱瑜怔了怔,眼见沐良推过来的文件,下意识拿起来。她一页页翻看完后,嘴角的唇色变的煞白,“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沐良笑着反问她,心底却别有一番滋味。她黑亮的眼眸轻眯,缓缓说道:“你总是认为外公偏心,认为是我抢了属于你的东西。其实宋爱瑜,属于你的东西,没人能够抢走,能够毁掉的,只有你自己。”
摊开面前的这份文件,沐良不禁感慨道:“当年外公去世前,曾经留有两份遗嘱,他叮嘱过林蔷阿姨,只要我们能够和睦相处,他名下的股份将会一分为二,你我每人一半。”
宋爱瑜双拳紧握,眼底慢慢腾起一片水雾。
“其实比起来,应该是我嫉妒你才对。”沐良低低开口,“你从小就能生活在外公身边,享受着他们给予你的宠爱,可我才跟外公相认,他就永远的离开我了。”
心底的某处钝痛起来,沐良垂下头,声音含着几分低落,“宋爱瑜,我从没抢过你任何东西,但是你却抢了原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一切!”
喉间一阵哽咽,宋爱瑜别开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给我吧。”
须臾,宋爱瑜拿起桌上的钢笔,将那份角膜捐献同意书上签下她的名字。
“谢谢。”沐良小心的接过这份东西,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转身离开前,宋爱瑜眼角的余光望向沐良,却又在她明亮的黑眸中,失去开口的勇气。也许是因为心里积攒着太多的歉意,宋爱瑜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拿到捐献同意书,沐良心情并没有轻松。她开车直接回到渝城,最近这些日子妈妈不在家,平时照顾爸爸的饮食起居都是她请来的家政人员。
“爸爸,我帮你敷药。”沐良收拾好碗筷,挽起袖子将膏药拿出来,准备帮沐占年换药。每到换季的时候,爸爸的腿风湿就会加重。
沐占年伸手拉起女儿,“不急。”
“外面天气不错。”沐占年透过窗户看出去,立刻拄着拐杖要起身,沐良生怕他腿吃不住力,伸手将他搀扶到院子里。
“小毅的伤还没好吗?”沐占年开口问。
沐良慌张的别开眼睛,敷衍道:“好多了,只是他还不能下床,所以需要妈妈照顾。”
闻言,沐占年只是点点头。
沐毅跟蔡永芬的事情,沐良都不敢告诉爸爸。现在家里已经够乱,如果爸爸的身体再出问题,她都觉得支撑不下去了。
“良良。”
沐占年突然握住女儿的手,眼角的神色黯淡下来,“爸爸知道咱们家一定是出了大事,可你不想让我担心,那爸爸就不问。”
“爸——”沐良瞬间红了眼眶,将头靠在父亲的肩头。
沐占年没有再说,只是紧蹙的眉头始终都没有松开。
下午从渝城赶回名海市,沐良先去趟公司,幸好有林蔷坐镇,公司一切运转正常。准时下班后,沐良又开车来到幼儿园,接儿子放学。
沐良停好车出来,快步往幼儿园的方向走过去。她还没门前,远远就看到沐果果面前蹲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爷爷,你认识我妈妈?”沐果果瞅着面前的男人,小嘴巴微微翘着。平时遇到喜欢的人,沐果果多半都是这个表情。
郁坚嘴角的笑容温和,“认识。”
“妈妈!”沐果果瞬间飞奔向前,郁坚背影僵硬了下,随后才站起身。
“我来看看果果。”郁坚表情有些尴尬。
沐果果扬起手里的糖果,笑道:“妈妈,这是爷爷给我吃的。”
掌心轻落在儿子的头顶,沐良勾唇笑了笑,柔声道:“果果,他是外公。”
“外公?”沐果果眨了眨眼,“怎么又一个外公?”
郁坚眼底的神色瞬间沉下去。
沐良低头在儿子脸颊亲了下,“对呀,因为果果很乖,所以才有两个外公。”
“哇塞,好棒!”
沐果果开心的跑到郁坚面前,主动拉住他的手,叫道:“外公。”
“良良——”郁坚显然没有想到。
沐良抿起唇,眼神温柔的看向对面的男人,“我买了很多菜,您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郁坚内敛的黑眸不禁泛起波澜,“好啊。”
“外公跟我们一起回家。”沐果果咬着糖果,开心的拍手。
伸手牵过儿子的小手,沐良主动挽起郁坚的胳膊,柔声道:“爸,我们回家吧。”
郁坚难掩激动,嘴角轻轻颤抖起来。
有些感情,能够在自然而然中爆发。沐良原本以为,她还不能开口,可今天见到郁坚,看到他渴望的眼神,那一声爸,便也顺其自然的溢出。
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牵绊,是一种谁都不能抗拒的天性。
当天夜里,沐良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萧雅已经去世,医生通知他们尽快赶去医院。傅晋臣开车带着沐良来到医院时,医生已经准备好手术室。
六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掉。医生穿着白大褂出来,面带倦色,“手术很成功。”
沐良紧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
傅晋臣将她拥入怀里,清楚的感觉到她还在发抖的身体。这个答案对于他们来说,无意都是件喜事。
三天后,清早医生来给蔡永芬检查眼睛,能到的人几乎都到了。
“妈,你别紧张。”沐良坐在蔡永芬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
蔡永芬应了声,心情也有些忐忑。
医生站在病人面前,一点点将她眼睛上的白色纱布揭开。傅晋臣心情同样透着紧张,他站在沐良身边,掌心落在她的肩上安抚。
“怎么样?”宋清华咬着唇,神色担忧的问医生。
医生打开手电筒,仔细的进行检查,并且不断告诉病人:“不要着急,慢慢看,一点点的适应光线。”
“好。”蔡永芬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她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一脸急色的沐良,心情有些激动。
“妈,你能看到我吗?”沐良整颗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蔡永芬嘴角颤了颤,一个劲的点头,“能看到,能看到了。”
她哆嗦的抬起手,笑着擦去女儿眼角的泪痕,“良良,妈能看到了。”
“嗯。”沐良瞬间泪流。
“妈,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傅晋臣往前靠近过来,语气关切。
蔡永芬摇摇头,“没有,我感觉很好。”
听到她这么说,傅晋臣终于松了口气。
“大姐!”宋清华同样激动的泪流满面,“太好了,你的眼睛终于没事了。”
窗外的阳光旭暖,蔡永芬挑眉看出去,竟觉得此时她能看到的东西,甚至比她手术前还要清晰。
“妈妈——”沐良一把圈住蔡永芬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胸前,撒娇似的磨蹭。
蔡永芬将女儿拥在怀里,嘴角的笑容宠溺。她知道自己这一病,女儿有多么担心,更明白因为自己的眼睛,沐良何其奔波与用尽心思。
望着沐良依偎在蔡永芬的怀抱里,宋清华失落的别开眼睛。虽然现在沐良对她的态度缓和很多,但她心里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等到这样的亲密。
天刚放亮,傅晋臣便把沐良叫起来。不多时候,傅晋臣抱着儿子,牵着沐良的手,开车来到傅家大宅前。
“爸爸。”沐果果看到这里依旧有抵触情绪,“我不想来这里。”
傅晋臣抿唇笑了笑,伸手抱起儿子,“果果,这里是我们的家。”
沐果果撇撇嘴,转头看向沐良,却见她也点点头。小家伙还是不太喜欢,伸手抱住沐良的大腿,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别墅的客厅中,傅政正襟危坐,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曹婉馨推着轮椅出来,见到迎面走来的傅晋臣,不禁笑道:“哎哟,四少爷回来了。”
傅晋臣微微蹙眉,俊脸沉下来。
不多时候,蔺识带着两名助手过来。曹婉馨一看这架势,脸色难看下来,“傅晋臣,你要么不回家,要么回来就夺权?”
“夺权?”傅晋臣转身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神态慵懒,“二嫂,这个家本来就是我的,谁能不让我回来吗?”
“你……”曹婉馨被他噎住,怒声道:“哼,现在你倒是认家了,爸爸生病去世你连面都不露一下。”
“婉馨。”傅世钧抬手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曹婉馨不服气的低下头。
“蔺叔,坐吧。”傅世钧开口,显然对蔺识的态度客气。
蔺识打开公文包,将已经公正好的股权转让书拿出来,递给他们过目,“这些股权是董事长在世时就留给四少的,现在转让手续已经办好。”
曹婉馨瞪着股权转让书,愤愤难平,“哼,爸爸就是偏心。”
姚琴一直坐在儿子身边,几乎都不插话。这次傅政能平安回来,她就发过誓,再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四叔,欢迎你回家。”傅政站起身,主动伸出手。
傅晋臣勾起唇,抬手在他肩头捶了下,玩笑道:“臭小子,欢迎我回来,你都不能笑一笑?”
听到他的话,傅政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这样行吗?”
汗!
傅晋臣不忍直视,颓然道:“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沐良瞥见傅政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差点笑出声来。嗷嗷滴,果然是冰山美男,天生就不会笑啊!
傅政低下头,剑眉轻蹙。难道他真不会笑吗?
“老四。”傅世钧推着轮椅往前滑过,隐隐笑道:“爸爸果然还是偏心你。”
傅晋臣剑眉轻佻,锐利的眼眸落在他的腿上。他双手撑在轮椅的两边扶手上,“二哥,你恨我,是吗?”
“不是恨。”傅世钧抿起唇,唇间溢出一丝笑意,“是嫉妒。”
他仰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染满委屈,“为什么都是生在这个家里,可是我就要从小体弱多病,而你就能活得那么惬意?!”
“所以你就要舒云歌故意接近我?”傅晋臣俊脸泛起厉色。
傅世钧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后眼角的寒意四起,“我的腿明明可以躲过一劫,可是你妈妈却狠心罔顾我的安慰,傅晋臣,这是你欠我的!”
轻轻叹了口气,傅晋臣并不跟他争辩。也许他说的对,这是他亏欠傅世钧的。
“二哥,你知道舒云歌跟我们家是什么关系吗?”
面对傅晋臣的反问,傅世钧神色立刻紧张起来。等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整个人不禁惊呆住。
“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傅晋臣微微弯下腰,双眸盯着傅世钧眼底的起伏,沉声道:“二哥,你差点害得傅氏不保。”
傅世钧脸色徒然难看下来。
这是傅家的家务事,沐良不便参与。她带着沐果果坐在边上,打量着如今这座空荡荡的房子,心情怅然。
“傅晋臣,你少吓唬世钧!”曹婉馨瞬间暴怒,“如果说这个家里的人卑鄙,我们绝对不是第一,也不是最后的。”
她眼神扫过坐在傅政身边的姚琴,冷笑道:“这个家里的人,个个都不干净!”
傅晋臣黑眸轻眯起来。
“二少爷,二少奶奶,出事了!”
佣人们惊慌失措的跑来,“小姐她,她……”
“橙橙呢?”曹婉馨瞬间发觉不对劲。
傅晋臣看到管家的脸色不对,“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管家气喘吁吁的喊道:“小姐掉到玉湖里了。”
“什么?!”
曹婉馨整个人瘫倒在地。
下一刻,傅晋臣健硕的身影飞奔向后花园,傅政也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跃入水中。
扑通——
沐良带着儿子赶过来时,只能看到他们跳入水中的身影。
“橙橙!”
曹婉馨脸色煞白的冲到湖边,姚琴一把将她拉到后面,“你不会游泳。”
“橙橙在哪里落水的?”姚琴盯着平静的湖面,不禁有些心慌。
“那里。”
“不对,这是这里吧!”佣人们也是方寸大乱。
“到底是哪里?”曹婉馨急得已经哭出来。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开口,其实刚才傅橙在湖边喂鱼,大家起先都没留心,只听扑通一声,在回过头时孩子就已经掉进湖里。平时傅橙总在这里玩,经常都来喂鱼,所以佣人们并没多注意,可谁知道,昨晚下过雨,今天湖边的草地发滑,傅橙才会不慎跌进水里。
“二少奶奶,我们都没看到。”管家硬着头皮开口。
曹婉馨哆嗦着抬起手,却使不出力气,整个人手脚发软的往后倒去。
“婉馨。”姚琴急忙伸手扶住她,眼眶也开始发红,“别急,小政他们已经下水去了。”
怎么可能不急?曹婉馨咬着唇,眼泪成串的滚落出来,“橙橙,妈妈在这里!”
“橙橙!”
傅世钧也被佣人推过来,曹婉馨哭着跑到丈夫身边,“世钧,我们的橙橙,橙橙……”
玉湖边上的场面顿时大乱,先后又有两名会游泳的佣人跃入水中,帮忙打捞找寻。沐良将沐果果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抿唇走到玉湖边上。
她手脚也不禁发冷,当初住在傅家时,她偶尔也会来这里喂鱼,所以她心里清楚这边的水有多深。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绝对是场灭顶之灾。
傅世钧坐在轮椅中,急的满头都是汗。这种时刻,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性命为难,却不能挺身去相救。这对于任何的父亲来说,都是一种最深的痛!
“四叔!”
傅政突然从水里冒出头来,叫道:“我这边没有。”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傅晋臣也从另一侧浮出水面。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俊脸的神情紧绷。这里的湖很深,以前他们经常在这里游泳,有一年他腿抽筋,差点出意外!
可是橙橙年纪还小,而且她根本不会游泳。
“继续找。”傅晋臣浮在水面上,锐利的眼眸四处打量,却并没发觉湖面有连漪。
“这样找太浪费时间了。”傅政深吸口气,湖水顺着他的两鬓滑落下来。现在他们要抢的就是时间,如果溺水太久的话,傅政不敢再想!
“晋臣——”
沐良忽然抬起手,对着傅晋臣叫道:“你往东面看。”
顺着她的手指,傅晋臣跟傅政同时转过头,果然看到往东的方向,水面上似乎泛起一圈圈的连漪。
扑通——
傅晋臣先入水,傅政紧随其后,两人同时朝着那个方向游过去。曹婉馨站在岸边,双手紧揪在胸口的位置,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
姚琴看到曹婉馨晃晃悠悠站在湖边,生怕她腿发软整个人栽进湖里,急忙往前拉住她的胳膊,不放心的站在她身后安慰,“婉馨,别担心,咱们橙橙福大命大,肯定没事的。”
曹婉馨全身不住的发抖,咬着牙看向她,“大嫂……”
她只能喊出这两个字,喉间再度哽咽。
姚琴眼角也有泪痕,她想起傅橙那张可爱的笑脸,一颗心就不断勒紧。这孩子自从出生起就很爱笑,平时对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好。
时间滴答流逝,沐良心里默数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湖面,直到一片水花四起,紧接着傅晋臣跟傅政同时浮出水面,而被傅晋臣揽在怀里傅橙已经失去挣扎的能力。
“橙橙!”
曹婉馨大惊失色的跑过去,傅晋臣游到岸边,傅政先一步上岸后,伸手将傅橙接到怀里,平躺在草地上。
“橙橙,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啊!”
曹婉馨跪在地上,眼见傅橙脸色发青,嘴唇都是紫色的。她伸手捧着女儿的脸,却只能感觉到她冰冷的温度。
傅晋臣爬上岸后,顾不上整理身上湿透的衣服,立刻跪在草地上,右手压在左手的手背上,不断按压着傅橙的前胸。
“橙橙!”傅世钧滑着轮椅过来,他本能的张开双臂去触碰女儿,奈何轮椅的轮子卡住,使得他半步都不能移动。他看到女儿发紫的脸色,整颗心都沉到谷底。
孩子溺水的时间不算短,沐良只觉得头皮发麻,眼角的泪水不自觉滚落出来。沐果果起先是吓坏了,这时候他看到姐姐被傅晋臣从水里抱出来,立刻跑到沐良身边,“妈妈,姐姐为什么在水里睡觉?”
沐良伸手将儿子搂在怀里,瞬间说不出话来。
按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傅晋臣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此时连他双臂都在发抖,躺在地上的人悄无声息,傅晋臣还记得那年在这玉湖边,傅橙蹒跚学步时,笑嘻嘻的朝他飞奔而来,甜甜的叫道:“四叔。”
“橙橙,你快点醒过来。”傅晋臣喉结滚动了下,眼眶热热的难受。
傅政已经安排司机去开车,可他心里明白,如果从这里开车到医院,那是来不及的。
“我来试试!”
忽然间,姚琴脱下外套,反手将傅橙背在后背上。她将傅橙整个人倒立过来,让孩子的头朝下,她只是拽住傅橙的两条腿,背着她原地绕圈的跑。
“大嫂!”
曹婉馨瞪大眼睛,急忙就要上前,却被傅晋臣一把拽住。
姚琴娘家世代学医,虽然她并没有继承父业,但终究有些东西是他们姚家密不外传的。跑来两圈后,傅橙一直紧闭的嘴巴蓦然动了动,紧接着只听哇一声,傅橙连续吐出几口水。
姚琴听到动静,立刻反手将孩子抱起来,从新将她平放在地上。她伸出左手将傅橙的上半身扶起来,右手掌心继续捶打她的后心位置。
“哇——”
傅橙又吐出几口水,随后一阵剧烈的咳嗽。
“橙橙,让大伯母看看。”姚琴抬起傅橙的小脸,能够看到刚才还发紫的唇色,已然变过来了。
下一刻,傅橙哇一声哭起来。曹婉馨怔在原地,直到听见女儿的哭声才回过神。
“橙橙!”
曹婉馨飞扑过去,紧紧的将女儿搂在怀中,泪如雨下,“橙橙你把妈妈吓死了。”
“妈妈……”傅橙哭的委屈,抽抽噎噎靠在她的怀里,“橙橙害怕。”
“不怕不怕。”曹婉馨不住的安抚她,“橙橙没事了。”
望着傅橙缓过来的这幕,众人俱都松了口气。傅政挑眉看向姚琴,却见她抬手抹掉额头的冷汗,嘴角的笑容温柔。
不久,大家都回到别墅的客厅。傅橙身上裹着一条毯子,乖巧的缩在曹婉馨的怀里。孩子似乎吓坏了,这大半天还都蔫蔫的。
曹婉馨也是还没缓过来,抱着女儿的手不住颤抖。
“我吩咐佣人煮了姜汤,一会儿给橙橙喝一些。”沐良蹲在傅橙面前,声音温和。
傅橙怯怯的抬起头,看到是沐良后才勉强挤出微笑:“四婶。”
“橙橙真棒。”沐良掌心落在傅橙稍显冰冷的小脸上,眼底的笑容温暖。
曹婉馨低着头,眼角忽然滚出泪来。她紧紧握住沐良的手,哽咽道:“良良,以前是二嫂不对,你别生我的气。”
“二嫂。”沐良抬手拂开她散下的碎发,“今天我们再聚,那就说明我们的缘分未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曹婉馨用力点点头,“对,我们是一家人。”
姚琴从厨房端来姜汤,顾不上换去她身上脏污的衣服,直接送到傅橙面前,“橙橙乖,快点把这个喝掉,千万别感冒。”
傅橙很听话的张开嘴巴,小口将姜汤水喝掉。
“大嫂!”
曹婉馨用力咬着唇,“谢谢你救了傅橙。”
“谢什么?”姚琴伸手抹掉曹婉馨眼角的泪痕,心情同样复杂,“婉馨,要说起来是大嫂对不起你们全家!哎,经过这些事情,我都想明白了,其实有什么可争的,争来争去,我们争的都是傅家的东西!只要傅家能好,我们不用争也能安稳过日子,可如果傅家不好,我们又从何争起啊?说到底,咱们都是姓傅的,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曹婉馨搂着傅橙,不住点头。
侧面楼梯间,刚刚换好干净衣服下来的傅晋臣,看到曹婉馨、姚琴,还有沐良三个人手拉着手,紧抿的薄唇不禁松了松。
无论大家之前心中有多少芥蒂,但是刚刚那一刻,所有人都想要挽救傅橙的心,都是真实而动容的。到底是一家人,这种血脉相连的感情,其实都深藏在彼此的心中。
经此一事后,大家原本僵持的态度,全部都在悄然化解。所以说,万事都有两面性,也许表面的凶险,却在无形中能够带来另外的一种感悟。
家里人的心结打开,傅晋臣总算能安心下来,联合众人一致对外。后院安稳,他才能开足火力,全心迎战。
一周后,蔡永芬的眼睛彻底恢复。视力较之以前,还有很大的提高。这真所谓因祸得福,沐良心底不胜欢喜。
早上起来,沐良开车赶到医院,亲自给蔡永芬办好出院手续,“妈,还有东西没收拾吗?”
蔡永芬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了。”
沐良将行李袋子拉好,蔡永芬神色失落的走到她身边,“妈还想去看看沐毅。”
反手将行李交给司机,沐良扶着妈妈走到隔壁病房。沐毅的伤口虽然没有进一步恶化,可他始终都没有清醒的迹象。对于这一点,沐良整天心急如焚。
“小毅。”蔡永芬走到病床前,盯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脸庞,心疼不已,“妈的眼睛已经好了,今天就能回家陪你爸爸了,小毅啊,你爸爸肯定也想你了,你快点醒来吧。”
沐良环住母亲的肩膀,见她落下泪来,不禁蹙眉,“妈,别哭。”她的眼睛才刚做完手术,不能总是这样流泪。
蔡永芬不想让女儿担心,急忙伸手擦掉眼泪。
倏地,沐毅床头的监控仪器滴滴作响,沐良慌张的跑出去,急声叫道:“医生,医生!”
须臾,闻讯赶来的医生们留在病房详细检查,沐良挽着蔡永芬的手臂,两人站在病房外面等消息。
“良良,你说……”蔡永芬才说了几个字,立刻哽咽住。
沐良握紧妈妈的手,沉声道:“别乱想,沐毅肯定没事。”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病房的门便打开。沐良瞬间冲过去,“医生,我弟弟怎么样?”
医生快步走过来,语带惊喜道:“真实奇迹啊,没想到你弟弟竟然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沐良惊愕住。
医生点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他,但病人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不要跟他说太多的话。”
沐良最先回过神,拉住母亲的手,两人大步跨进病房。
“小毅。”蔡永芬激动的跑到床前,只见沐毅苍白的脸颊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果然睁开着,“儿子,你醒了!”
“妈——”也许因为太久没有开口,沐毅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听着很干涩。
蔡永芬哆嗦着双唇,喜极而泣。
沐毅的目光偏过头,落向身侧的位置,薄唇缓缓上扬,“姐。”
这一个字,代表着千言万语,沐良努力压制住眼泪,牵起嘴角留给弟弟一抹微笑。
“姐,你笑起来好难看。”沐毅语气虚弱,沐良隐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沐毅,你把我们都吓死了。”沐良坐在病床前,双手牢牢捧住沐毅的脸,整颗心都在颤抖。这一幕,她都不知道祈求过多少次,如今真的让她等到了。
“别哭。”沐毅颤巍巍的抬起手,擦掉沐良眼角的泪水。他勾起干裂的薄唇,嘴角那抹笑容却亦如曾经的温暖,“姐,我好想做了一个噩梦。”
听到他的话,沐良明亮的黑眸动了动,随即伸手将他拥入怀里,“对,小毅做了一个噩梦,现在你醒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这所有的所有,对于沐毅来说,的确是一场噩梦。沐良只希望,如今他的梦醒来,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
周一例会,傅氏顶层会议室。
诺大u形会议桌前,不断有人来来回回踱步。股东们坐在椅子里低声议论,先前那份从容与淡定早已不存在。
傅氏投资兴建的那个巨大水上游乐项目,因环保为由被叫停。这就意味着,之前投资下去的钱,一分都收不回来。
“张董事,你说说看,这到底怎么回事?”大家一窝蜂围住张董,他先前力挺这个项目说是肯定能赚到钱,结果却是这样。
张董白着脸往后倒退,道:“你们别问我啊,这件事是盛总决定的,要问该找他去。”
听到他的话,大家脸色都变了变,转身同时看向傅政,“总裁,您有什么想法?”
总裁?
傅政勾了勾唇,心想现在想起他是总裁了吗?他耸耸肩,抬手整理好褶皱的袖口,笑道:“我没想法。”
“呃……”众人都被傅政冷硬的腔调噎住。
啪——
会议室的门打开,盛铭湛姗姗来迟。众人看到救星出现,纷纷上前冲过去。
盛铭湛身边带着的助理把大家档开,盛铭湛拉开椅子坐下,俊脸的神色平静,“大家别激动,坐下慢慢说。”
“盛总,你说这个项目稳赚不赔,可是这才一个多月就被叫停,那我们的钱怎么办?”
男人上半身靠在黑色转椅里,嘴角勾起的弧度凛冽,“诸位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有什么买卖是稳赚不赔的吗?”
“这——”大家面面相觑,继而恼怒出声,“盛总,你这是推卸责任!”
盛铭湛单手扶着下颚,眼角的厉色渐起,“当初投资前我们开过股东大会,大家可都是自愿同意的,怎么现在变成我推卸责任呢?”
“你!”
张董率先变了脸,气的捂着胸口瘫坐在椅子里。
“投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赚有赔,”盛铭湛挑了挑眉,沉声道:“我不过是提个建议,究竟能不能同意还都是诸位的决定,铭湛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盛铭湛,你太过分了!”
听到他的话,周围人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侧面椅子里,只有傅政动也不动,俊脸的神色也是分外平静。
眼角余光瞥见傅政的表情,盛铭湛剑眉蹙了蹙,心底不禁升起一丝疑惑。傅氏眼见就要被掏空,为什么傅政如此淡定?
“盛铭湛,你讹我们的钱,还钱!”
转瞬间,股东们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有人叫嚷着冲上前。门外忽然冲进来一群黑衣保镖,齐刷刷站在盛铭湛身后。
大家往前的脚步,瞬间僵硬在原地。
“看起来,你们果然都老了,这么沉不住气。”盛铭湛笑着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拂过衣领,道:“傅氏称霸这些年,你们也都没少赚,是时候该歇歇了。”
话落,盛铭湛冷着脸抬起头,眼底的神色阴霾。
眼见他离开,大家俱都白了脸,气馁的坐回到椅子里。如今傅氏没人主持大局,他们这个哑巴亏吃的不明不白,就算现在知道被人坑了,可也太晚了!
傅政从容的站起身,转身欲走。
“政少爷。”有人伸手拉住傅政,脸色灰白,“你不能走啊,不能不管我们。”
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住,傅政偏过头,目光落向众人,道:“傅氏没有抛弃你们,是你们先背弃傅氏的,如今这个恶果,是你们该尝的。”
众人抿起唇,愧疚的低下头。是啊,当初傅政一再劝阻,但他们都被金钱蒙了双眼,愣是没有一个人听从他的劝阻。
不久,盛氏顶层办公室内,盛铭湛抿唇坐在转椅里,俊脸阴沉问站在他对面的助理,“傅晋臣最近在做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助理翻开资料夹,道:“昨天他还去银行申请贷款,但被拒绝了。”
闻言,盛铭湛深邃的眼眸轻眯,他手指轻叩在桌前,眉头渐渐蹙起。按说先前傅晋臣的反应来看,如今傅氏出事,他应该不会这么平静。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可惜他一时半刻还查不到。
这几天电视报纸都是关于傅氏的新闻,傅氏集团投资失败,一夜间陷于破产边缘。
沐良将电视机的声音微微调大一些,她仔细听着电视里的报道,明亮的黑眸神色莫名。须臾,房门响起来,她关掉电视,穿着拖鞋跑到门前。
“回来了。”沐良伸手接过男人的包,傅晋臣伸手将她拥在怀里,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下,“这么晚还没睡?”
“等你啊。”沐良眨了眨眼,主动圈住他的脖子,道:“我想你了。”
“……”傅晋臣愣了几秒种,抿唇笑起来,“真乖!”
当然要乖啊,反正她不主动说,这男人也会没完没了的问,索性她自己先先主动。
“果果呢?”傅晋臣没看到儿子。
沐良倒了杯温水给他,“刚才还说要等你回来,等我接个电话再去看,他都已经睡着了。”
脱下外套后,傅晋臣先去儿童房看了看儿子,然后才回到卧室。男人习惯性先去洗澡,沐良靠在床头想事情,并没看到他出来。
“沐毅怎么样?”傅晋臣穿着件白色睡袍,站在床头擦拭头发。
“现在我爸妈都陪他复健,昨天他还跟我抱怨,说每天都喝妈妈煮的汤,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要破坏他完美的身材。”沐良嘴角勾起的弧度温柔。
掀开被子躺进去,傅晋臣伸手将沐良揽在怀里,笑道:“那就好,他下周可以出院吗?”
“差不多。”沐良点点头。
顿了下,她似乎又想到什么,担忧道:“晋臣,如果那些人知道沐毅没死,会不会……”
傅晋臣这几天也在琢磨,“我来想想办法。”
听到他这么说,沐良紧提着的心瞬间放下去。她靠在傅晋臣的胸前,再度抿唇,“傅氏的新闻已经满天飞,你打算什么时候有动作?”
“再过几天。”
“需要我帮忙吗?”
傅晋臣瞥着怀里的人,俊脸的神色染笑,“报告沐董事长,目前还不需要。”
“讨厌!”沐良红着脸,抬手捶了他一下。
难得今晚时光静谧,先前那些盘踞在心头的大石,最近一样样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母亲的眼睛复明,沐毅清醒过来,傅氏虽在危机中但傅晋臣已有制胜武器,剩下的也就只有盛铭湛这一笔账,让沐良有些担忧。
“在想什么?”傅晋臣低下头,柔声问怀里的人。
沐良抿唇笑了笑,故意板着脸开口,“再想你太坏了,每次求婚都敷衍我,对于我们结婚这件事,你压根没有诚意,是不是把我骗到我就想蒙混过关?”
“绝对没有!”傅晋臣立刻表白,“心肝,我肯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
永生难忘?沐良心头隐隐激动起来,到底是怎样的永生难忘?!
十天后,傅氏再次召开股东大会。
盛铭湛神色匆匆赶到,心底的震惊明显无法掩饰。为什么几天之间,傅晋臣腰身变成傅氏最大的股东?他之前明明很严苛的调查过,傅晋臣名下并无傅氏任何股权!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蔺识站在傅晋臣身侧,而他所坐的位置,正是傅东亭当初那把椅子。
“盛总。”傅晋臣主动伸出手,“请坐。”
有人拉开椅子,盛铭湛沉着脸坐下。
傅世钧坐在轮椅中,紧挨着傅晋臣的位置。傅政坐在右边,惯有的清冷神色并看不出太多的起伏。
“人的到齐了,”傅晋臣笑了笑,转头道:“蔺叔,开始吧。”
蔺识打开公文包,将股权公证书分发下去,并且将傅东亭附加的遗嘱当众宣读出来。众人脸上的神色,不停变化着色彩。
盛铭湛俊脸微垂,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好狡猾的傅东亭,竟然能想到将名下的股份寄存再其他人名下!
“傅氏的股份按照比例依次顺序为,傅晋臣20,,傅世钧15,,傅培安10,,傅欢颜10,,沐果果5,。不过沐果果目前并未成年,所以他的股权将有监护人傅晋臣行使支配权。”
蔺识高声宣读完后,又补充道:“所以目前,傅晋臣手中持有25,傅氏股权,将是集团最大的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