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栖悦回头,看着船头处她曾深深爱慕过的男人,此刻遗世而立,银白耀武,沉稳若石,从不让步,这样的他,即便还未长成,也已经如一枚仙果散发着阵阵清香。
可惜,这样的男人,此刻竟然经不起她半点涟漪,是她变得冷清,还是那座皇宫栓死了她最后的热情。
“悦姐姐。”万静开心的跑上前挽住栖悦的手臂,望着姹紫嫣红的景色。人来人往的码头,眼里充满惊奇:“好多人啊,悦姐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来参加文会的吗?”
章栖悦对九炎落颔首,与万静向前走,清脆的声音在优美的山路丛花中响起:“文会又称龙门会,是燕京的盛会,来的人当然多。”
九炎落上台后,龙门会的影响力更大,几乎成为众文士登科的又一捷径,以前她也只是听说过,没有来过。
九炎落急忙跟上,亦步亦趋的站在章栖悦身后。
唐炙与轩辕佳跑的最快,一会就看不见身影。
章栖悦一步一步走着,漫步在青柳花树间,红衫偶然落在草地上,呼吸着清幽的空气,享受着青山春日独尊之景:“果然是妙地,难怪经营多年不坠,管老板不愧是燕京第一富商。”
章栖悦说着,想起当年那胖胖的身影。
万静不懂只是看着这么多人,孩子气的高兴:“悦姐姐,你看前面是水阁,哇!今天的水阁竟然流水了,好漂亮。”
水阁在青山第一台处,平日是一座九米高的人造阁楼,波光碧玉,映着下方的湖水莹莹闪动,若一枚艺术精品,引人入胜,今天,这座精品玉楼外水瀑流泻,如隔空望月般,优美更胜一筹。
九炎落解释道:“九阁映月,只在文会这一天吐露,象征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之势,悦姐姐要不要上去走走?”
万静期待的点头:“好啊,看起来好漂亮。”
“从九米高的空中看水瀑更漂亮。”
章栖悦笑着道:“你们去吧,一会还要爬山,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十三看好静儿,这里人多,别让她走散了。”
万静闻言脸颊微红。
九炎落看向悦姐姐,不放心她和仆人留在这里:“我在这里陪姐姐,让孙公公带万静上去。”
万静看着九炎落,脸上的笑意减了一分,垂下头眼里有丝伤意。
栖悦握住她的手,对着九炎落笑:“静儿愿意去看看,你哪来那么多话,能护送美女是你的荣幸,你还挑挑拣拣。”栖悦抚开万静肩上的落花,宠溺的道:“带她去吧,回来给我讲讲有多漂亮。”
九炎落不愿意动,抬头想说什么,见悦姐姐好似不悦,急忙收了口,示意万静跟上他上台。
万静开心的冲悦姐姐一笑,微微提起衣裙不让裙摆沾染了台阶上的水迹,跟在九炎落身后欢快的走着。
章栖悦看着她微微的笑,笑意却带着莫名的不赞同,这样的万静真不适合进宫,希望九炎落看在初慧殿的情谊上对万静照顾一二。
弄巧寻了块平滑的石头,往上垫了毛皮:“小姐,过来坐,他们要很久才能下来。”
章栖悦没有推辞,避开了人来人往的石路,坐了过去,九阁映月泉的人很多,传说触碰此地的水能带来好运,每位登船的学子不管信不信都来此转上一转,就算是看个景也好。
章栖悦的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有点高声谈论着当时正事;有的说着国子监的趣事;有的独自行走;有的呼朋引伴,人头攒动从不间断,可见文会人之多。
弄巧突然啊了一声,立即噤声。
章栖悦也看到了,是章栖阳还有一位女扮男装的俊美书童,是章栖影,栖木也在,他正跟栖影争论着什么,让栖影很不高兴,嘟着嘴从前方走过。
弄巧待他们走出很远才看向小姐。
章栖悦无动于衷,这种场合他们不来才奇怪,可以章栖阳的文采要想在众儒集聚的地方一鸣惊人是不可能,他才多大,如果他能一飞冲天,未免太不把大周的文人雅士看在眼里。
只是如果他表现的好有望被大能看中,收为门徒是真,加上他左相庶子的身份,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小姐,您不怕他们再出什么说法?六小姐的贵命论风波还没过呢,六小姐就这么出来,夫人知道吗?这里人这么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夫人有口也说不清。”
“无碍。”章栖悦刚才注意到他们背后跟着侍卫,这里又是青山,最不济管老爷也会看在他们姓章的份上照顾一二。
如果天有不测风云,在湖上出了事,淹出个好歹,就怨不得人了,意外谁挡得住。
章栖悦突然一顿,九炎落在上面?章栖阳也上去了?他们不会遇到吧,不过看着周围这么多人,应该不至于,就算碰到了谁认识谁。
章栖悦继续闲适的躲在阴凉处看经过的人,有些她有印象,其中路过的一位女子她绝对见过,是她那次跟栖典偷跑出去见识过的妓美人,她今天紫纱遮面,少了旖旎之态,柔婉的像位大家闺秀。
还有一位女子是真正的闺秀,国子监首席的千金和翰林院的大学士的女儿。
这是她仅见到的三位女子,却发现都是名人,章栖悦赏景的心一顿,这些姑娘以前也参加青山文会吗?为什么,章栖影出现在这里是跟章栖阳出来见识还是父亲授意?
章栖悦立即想到了无数可能,章栖影出现在这里应该不简单,如果这些大文豪的女儿都要来此一展所长,那么栖影肯定是父亲的授意,难为她爹走到哪里都不忘跃过嫡女邀请庶出的女儿。
如果栖影再不争气的给他老人家钓个金龟都对不住父亲如此努力。
章栖悦神态闲闲的坐着,目光悠然、举止清雅,红裙落在碧绿的草地上,颜色鲜明,她肌肤如玉坐在暗处依然仿佛最亮的明月,花海美人,绝美无尘,在她欣赏来往的行人时,殊不知高台上往下望的最佳精致已经是她的一颦一笑。
九炎落登上阁楼,还没来得及站定,发现这里无比安静,虽然人多但很有序,有些人频频往下驻足,已经有人赋诗一首赞美着什么。
九炎落登楼,万静跟在他身后,累的小脸通红,喘息不已:“您,您慢点……累死了……”都走不动了:“我要坐一会……”
玉阁上并不是楼,而是一大片人工开凿的空地,花海、亭子数不胜数,万静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九炎落没有跟过去,不解的跟着人群向下望去,她身边没有春月秋华的无比繁华,可她浅笑过处,天地一片银白,澄澈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石路上的行人,国色天香的温柔滋养着她一身的风骨,她像个偷偷窥视天机的孩子,以为无人发现,灵巧动人。
那些路过的人,何其有幸,被其入目,经过脑海,而那些路人又何其不幸,只需一个回头,就能看到绝代佳人于繁华处独自静坐,震慑人心。
九炎落顿时觉得血气上涌,怒不可言!如一阵风快速向下冲去,把他悦姐姐当什么能随便观赏!
万静急忙起身,想喊又不知道该喊什么,只能拖着疲惫的腿紧跟而下。
章栖木被撞了一下:“跑什么跑!人来人往的不能慢一点!疼死了我了。”
“对不起。”九炎落放缓了速度,却没有停步的意思:“李陌,随便要多少银子,我赔。”
章栖木闻言突然拽住他:“你说什么!小爷我差你那点银子。”
章栖影急忙捉住哥哥的手:“他可能有急事,算了。”
九炎落瞬间挣开手臂,头也不回的向下跑去。
万静如一缕香风,急追而去:“等等我,等等我。”
小李子掏出十两银子,声音粗哑如磨,就像男孩刚变声一样,态度恭敬,语气和善:“三位公子实在抱歉,我家少爷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有急事,这位公子可是受了伤?无论是请大夫还是赔偿,我们都没意见。”
章栖木一肚子火,胳膊被那人震的生疼,尤其是刚才那一下,险些把他胳膊折断:“赔!赔!你赔的起吗!如果我胳膊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你不是要赔吗!一百两金子拿来!”
小李子二话不说,就从胸口掏银,想起今天穿的是对襟长衫,急忙从袖子里掏出十张银票,刚要递上。
章栖阳上前一步道:“让小哥见笑了,舍弟不懂事,多有冒犯,谁没有急的时候,舍弟也没事,我们就不计较了。”
小李子眉头微皱,心想,你还是计较吧,我好赔了银子走人:“哪里,是我家少爷莽撞,这是一千两白银,全当我们少爷给公子压惊。”
章栖木闻言顿时长大嘴巴,一千两白银!说给就给!不过是撞了一下就一千两,要是撞了两下是不是就两千两!
但他不傻,看对方出银子如此爽快便知道身份不简单,是想花钱消灾。章栖木不再说话看向大哥。
章栖影惊讶的看着此人,一千两,随身带着,好有钱啊。
小李子其实很心痛,苦过知道银子很重要,可也正因为苦过,有些东西比银子重要。
章栖阳温文儒雅的笑着道:“误会,这是舍弟,我们姓章,说不定跟令少爷家还有渊源,不必破费。”
小李子道:“章?那个张?”
章栖阳闻言有戏,应该是父亲的旧时:“立早章,章左相是家父。”他说的很隐晦,并没提及他是不是庶出,如果对方真是父亲朋友的家仆,回去后就会向主子提起,而父亲自然会想到他。
小李子哦了一声,是章小姐的庶兄庶弟,说不定还是章老爷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对让章夫人破不喜欢的兄妹,于是小李子收起银票:“既然这位章公子不追求,在下代少爷谢谢公子,在下告辞。”
说完快速追着主子而去,一眨眼便消失子在人潮中。
章栖木、章栖阳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消失的人,久久反应不过来。
就这么走了?不问问他们是章家的谁?不自己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听到他们报了章左相如此轻描淡写就走了?
章栖阳的目光落在栖影身上,她今天虽然穿了男装,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子,而章栖悦角色名声在外,栖影也不承多让,绝对够漂亮可人,那人不该联想道他们是正房嫡出吗!
以章栖悦前些日子造成的轰动,就算对方是父亲的政敌也不该如此不打招呼的走人?
章栖影不解的看着两位大哥:“怎么了吗?”
章栖木突然道:“也许他有急事,刚才他家少爷跑就挺快,后面还追了位姑娘,可能是怕少爷被追上,被拉去坐压寨相公,呵呵。”
章栖阳没有笑,那人身份很不一般,他刚才下意识拿银票的动作,只有两种人可以,一种是长随,只有长随会穿斜襟,还有一种是太监,前一种不可能,因为此人一看便是近身伺候主子的,那么之可能是后面一直用。
什么人可以用太监?无疑是身份高贵的人,他自然是想结个善缘,而他的猜测很正确,对方听到他们的身份无动于忠,只可惜,对方好似有急事,否则也能认识一二。
“走吧,你注意点,说不定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章栖木心有余悸的点头,刚才的人绝对不简单:“他刚才甩开我的一下好痛。”
章栖阳道:“像他这个年纪的皇子不多,但都是现在角逐那个位置的有力之人,你该庆幸他没有把你的胳膊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