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下的弟子都战死之后,东方伦日凄然的笑着,捡起一柄大汉制式的横刀,一步一步朝着重甲步兵的方阵走了过去。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拥护者被那不知名字的阵型卷进去,活生生的人被怪物一样的战阵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冰冷的死尸。而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愚昧,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本钱争霸天下,现在看到了汉军战阵的威力他的心已经彻底死去。
连汉军都打不过,凭什么在大辽狼骑,西夏精甲,大周虎贲的夹缝中生存下来?
他的步伐沉重,沉重的好像两条腿足有千钧。他眼睛盯着汉军士兵手里那滴着血的陌刀,忽然视线模糊起来。在他的眼前没有了血迹,没有了死尸,也没有了汉军的重甲步兵,只有一个站在远处朝着自己挥手微笑着的宫装妇人。
那是自己最爱的妻子吧?她为什么站的那么远?她为什么跟自己挥手?可是在告别?
秀宁,你是在等我吗?
他看到妻子忽然不再微笑,而是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流出血泪。她为什么会哭?难道依然还在后悔嫁给了自己?是啊,自己是个不合格的丈夫,没有给她想要的生活。自己确实该死了,连妻子的愿望都不能帮她实现,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忽然!
秀宁脸色的血痕如同一道血色的闪电一样照亮了东方伦日的内心,他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的脚步骤然停止,随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是的,他终于明白了妻子想要的是什么。
当初秀宁选择嫁给自己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穷的身无分文的落魄小子,而刘业则是权势滔天的太原刺史,她为什么会看上自己?她看重并不是什么权利地位,而是自己一颗真真正正的爱她的心!
东方伦日苦笑一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在以前自己奔波行走聚集财富的时候妻子会不开心,为什么自己称为太原甚至大汉第一富豪的时候妻子会不开心,为什么自己建立了天下第一大教的时候妻子会不开心,偏偏在地下密室里过的那两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她笑的那么灿烂。
可惜,太晚了。
自己真是个笨蛋!世界上最最愚蠢的笨蛋!妻子想要的其实一直很简单,那就是自己能多一点时间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东方伦日的心滴着血,一块一块的碎裂。
“秀宁!下辈子我再给你想要的日子,你等着我!”
东方伦日仰天一声长啸,随即举起横刀,冲向了那吞噬生命的钢铁大阵。
孙胜看着京畿大营的人马一次一次的发动攻击,那些昔日并肩作战的袍泽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的手里,他的心已经麻木到不再跳动,他就好像一个失去了生机的木头人,机械的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
当看到洪流一般涌来的黑麒麟军,孙胜忽然笑了,笑的那么灿烂,那么纯粹。他坐在马背上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流。
从马鞍桥上摘下自己的大枪,孙胜一边笑着流泪一边下达了自己最后一个命令。
“放下兵器投降!”
他说。
然后,他举起自己的铁枪,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用最大的力气刺了下去!他没有穿铠甲,他早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带着血的枪尖从他的背后穿了出去,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陈远山在远处啊的大叫了一声,疯了一般的往前冲去。已经傻了的禁军士兵没有人再阻止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那缓缓从马背上掉落下来的将军。他不想谋反,他只是在报恩,他别无选择。
陈远山抱着孙胜的尸体嚎啕大哭,一刻之前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再次变成了兄弟。孙胜的手和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而已经渐渐失去生机的孙胜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只能给自己的袍泽一个歉意的微笑。
“你为什么这么傻!”
陈远山嘶吼着问。
孙胜笑了笑,他知道陈远山会明白自己的苦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笑容逐渐冻结,就好像建筑后面见不到阳光的积雪一样。陈远山哭的撕心裂肺,死在他怀里的是他的亲兄弟。他明白的,若是孙胜只需指挥禁军发动一次反击,包括自己在内的京畿大营人马一个都活不了。他明白的,到后来禁军的兄弟们只是用巨盾扛住了自己一次一次的进攻,而再也没有一支箭射过来,没有一把刀砍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他知道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晶莹的雪花跟血一样纯洁,覆盖在大地上,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