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料场旁,一个个斜着的木架网筛,用于筛出砂石,留下细土。筛好的土被送入沤料场,混合石灰,作为路基底料。
路基底料被用于铺设路面最下一层,防止地下水反渗夯土层。路基之上是草杆作筋的胶层,之后是掺了贝灰的灰土料,抓之成团,一松则散。
三层一层层夯实,再整体夯实,就是夯土路了。
城墙是一样的,夯土外层包层砖。若要再坚固,就把贝灰与石灰,换成糯米粥,胶水一样粘合,可作为夯土房墙面,三百年不塌。
越是干燥的环境,夯土路越耐用。
正在修路的不是民伕,多是北上幽州的流民,被北盟齐民编户后,从涿郡各地调往燕歌周边驻扎,充任建筑工。
初此之外,就是潞城附近,经过黄巾与赤备两次洗劫的本地难民了。
商鞅的“要使民穷”正在发挥作用,附近乡民不想饿死,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挖土修路之责。
仅这处潞城东至燕歌西的一段夯土公路,就雇佣民工超过两万七千人。
不是徭役,是雇佣。
正在修筑的这段路,全长六十三里,除连接燕歌的卫星城潞城外,主为西接蓟城,只是真正“107”州道的一小段。
与南北向,至东北燕山山脉东麓隘口,卢龙要塞的“108”,于燕歌交汇。
路给行人走只是连带效应,地方乡民大多足不出十里,赶个集都是大事,用不着高标公路。
北盟修路主要是为了陆路货物转输,降低损耗。一百万石粮秣在路上多耽搁一天,一万亩良田一年的收成就化为乌有了。其次,是为了辐射周边。
一字打头的公路,在北盟工建路号序列中,属于东西向的“州内公路”,南北向的则为偶数。
二字头为郡道,三字头为县道,四字头为乡村公路。
未来,连接州与州的国道,才会启用单字头。
汉道昌,昌前就是路。
“要想富,先修路,多生孩子多养猪。”
集中营西墙白漆红字的标语前,五个徒步士卒,伴随着一辆牛车,沿着斜伸向汉江西栈的土路,说说笑笑,脚步轻快的从标语下走过。
“要…富,先…多生…子多,最后那个是‘猪’字吧。”
乡野娱乐匮乏,不少幽州在地乡民,都是进了北方军之后,才知道乐此不疲是什么意思。
军中学了几个简字,初脱了盲的士卒,见到字都新鲜,路过集中营西墙上刷的人高的标语前,皆是好奇的边抬头看,边念叨。
有不认得的字,就含糊过去。
“是猪,彘简为‘者’,加‘兽’旁。”
一人提问,见一伍士卒皆默,徒步赶车的车把式,牛头旁虚甩了下鞭花,略带得意的昂声道,“咱家的猪只分公母大小,不分字啦。”
武帝刘彻本名就是刘彘,刘乳猪的意思,贱名好养,立了太子才改名为“彻”。
与总角,黄口,舞象,加冠,而立,不惑,知天命一样,此时大汉的猪,小时候叫‘彘’,公猪叫‘豚’,母猪叫‘志’,野猪叫‘豪彘’,所有猪的总称为‘豕’。
像是这类笔划众多,一堆字就指一物的词汇,北盟内部教学的简字全部简化掉了,不需要茴香豆的“茴”有八个写法,最好就是一笔画。
书同文,车同轨,一法度衡石丈尺,北盟要先立标准,才好让各方土著与自己接轨。
“老丈多才。”
方才问话的士卒赞了赶牛的把式一句,“在地的是比军中学的快呀,我第二天一跑操,昨天学的啥就忘光了。”
“俺可不老,还不到四十。”
身处不尊老的环境中,最怕的就是被人认为老不中用,赶车的把式又是一甩鞭梢,着实的打在了牛臀上,不乐意道,“一头牛俺抱着就上楼。”
“哞。”
受了牵连,吃了一鞭的黄牛,四蹄不停,扭头冲把式叫了一声。
一伍兵闻声就笑,方才搭话的士卒倒是奇怪:“上啥楼?”
“城楼啊。”
车把式打了牛一鞭就心疼的后悔,鞭梢一捋,愤愤回道,“那啥滑轮杠杆的造的好,犒赏工匠的炖牛肉,炖的小牛犊喔。”
说着一抹眼角,“太残忍了,俺边吃边哭。”
“…啊?”一伍士卒全愣了,纷纷看向一脸淳朴的车把式。
“俺送杠杆轮子也有功嘛,有功则分食嘛。”
车把式让一伍兵看的不好意思,低眉灶眼的头一低,讷言道,“这辈子第一次吃牛肉嘛,头回嫁女,还不兴流回泪,那是俺家的牛啊。”
“啊?…哦,多少钱卖的?”
一伍人闻声又是一愣,又很快恍然一笑,北方军作战,士卒私掠多有,倒是没听过有谁抢盟内百姓家牛的,与渔获一样,定是曹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