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国(注②)应该已经发动了!”第三个念头在韩世忠心头转过。
入宫死谏,只是明面上的事。韩世忠准备的,绝对不只是明面上的事。
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韩世忠已经与周氏暗中布置了很久。
这年余来,韩世忠一直闭门谢客,不见外人,不言兵事。就连昔日与韩世忠一起在抗金前线浴血过的同僚和部属们,也都被韩府的门子挡在府外。而韩世忠自己,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就是骑着一头毛驴,提着一只酒壶,流连于西湖之畔。便是朝会,韩世忠也极少露面,而只是托病不朝。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位昔日的抗金名帅是彻底地伤了心、死了心。
不过,他们只对了一半。
韩世忠确实伤了心。从被调离抗金前线、剥去兵权、委以枢密使之职那天起,韩世忠的心便伤了。而当岳飞与岳家军也被调回江南时,韩世忠的心更伤了。岳飞含冤下狱的那一天,韩世忠的心伤得不能再伤了。
但是,他的心,只是伤,却并未死。
金人未驱、大宋半壁江山未复,他的心怎么能死?
他不愿与昔日的同僚与部属们见面,只是不想连累他们。因为他知道,天子也好,秦桧也罢,在时时盯着他。
他不再言兵事,不是他不想,而是不需要。
兵事何须再多言?
大宋早已不缺乏对付金人的战法。金人赖以纵横北地的铁浮图与拐子马,早已被岳家军杀得溃不成军了。若非天子一心求和,金人早已被赶回白山黑水之地去挖草根啃树皮了。
大宋更不缺热血之人。红玉都能够将肠子塞回腹中继续杀敌,大宋又怎么会缺少铁血男儿?
大宋缺少的东西,不在军中,不在民间,而在朝堂。而朝堂,恰恰却是韩世忠最无能为力、甚至都不愿再踏足的地方。
故而,韩世忠闭门不出。故而,韩世忠寄情山水。故而,韩世忠再不言兵事。
但是,这只是表象。因为,他的心,还没有死。
他对天子,还抱有一丝希望。他希望,天子终有一日能够回心转意,再起中兴大宋之志。若真有那一天,岳飞必不可少。
所以,韩世忠一直在暗中布置营救岳飞之事。这些事,都是大不敬之事,都是一个像他这样的忠臣绝对不应该做的事。
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这阖朝上下,敢于言战的人,几乎没有了。敢于为岳飞鸣不平的,更是凤毛麟角了。如今已经真地到了这一步,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圣上啊!这都是你逼的!这些事,老臣也不想做。老臣更不忍心做。你可知道,这些事一旦发动,我大宋又会失去多少好男儿?!
但是,老臣不得不做。老臣既然身为大宋之臣,老臣既然身为大宋之人,就绝不能看着大宋因你而一衰再衰,更不能看着大宋因你而亡!只要能救下岳飞,只要汉唐盛世能再现于我中原,老臣便是背上春秋骂名,又有何妨?
“没事的!一定能够化险为夷!”韩世忠一边不停步地在风雪中朝着皇宫的方向狂奔,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从岳飞入狱的那天起,自己就已经开始布置了。该想到的,自己都想到了。那些布置,虽然不敢说一定就万无一失,但救下岳云和张宪,应该不成问题。
注①:靖康之变中,赵构生母韦贤妃也被金人掳走。赵构继位后,尊其生母为宣和皇后。宋徽宗的死讯传回中原后,赵构尊其生母为宣和皇太后。
注②:因韩世忠抗金有功,朝廷对其四位妻子皆赐予封号。蕲国夫人是四夫人周氏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