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儿,你来看。若是金兵前锋在这里转向……”岳飞一边说着,一边用草秆在地上摆阵。摆了几根,岳飞再一伸手,却没有草秆了。
草秆,用光了。
几日前,万俟卨与罗汝揖二贼再度来到岳飞的牢房内,将牢房给翻了个底朝天。离开之前,二贼命令狱卒将垫在岳飞铺下的稻草都给拿走了。地上的那些草秆,还是岳雷托了狱卒拿过来的。
“雷儿,你去问问看,能不能再弄些草秆过来。”岳飞对岳雷道。
“是,父亲。父亲,孩儿先扶您起来。”岳雷道。
“不用。快去吧。”岳飞道。他朝后靠了靠,将身体靠在床沿上。
“父亲,您小心。”岳雷小心地松开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牢房门口,敲了敲铁栏,轻声叫道:“差大哥!”
两名狱卒迅速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狱卒低声道:“二公子,您有何吩咐?”
岳雷对狱卒拱手道:“隗大哥,能不能劳烦您再取些草秆过来?”
狱卒越过岳雷的肩膀朝里面看了看,连声答道:“二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
说罢,这名狱卒转过身,对身边年纪轻一些的那名狱卒低声吩咐道:“快去给岳元帅再取一壶热水来!”
吩咐完,他迈开步子,快步朝远处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忍不住掉泪。
这名狱卒,名唤隗顺(注②)。在这大理寺刑狱之中,他已经做了十几年狱卒了。
身为一名大宋男儿,隗顺这一辈子最想亲眼一见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岳元帅。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在这大理寺刑狱之中见到岳元帅的。他第一眼见到的岳元帅,竟然是身负重枷、以钦犯的身份被送入大理寺刑狱的!
对那些奸贼所说的罪名,隗顺一个字都不信。但是,再不信,他也无能为力。与那些陷害岳元帅的奸贼相比,他只是一个没品没阶的小小狱卒而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其他的狱卒一起,在刑狱内对岳元帅提供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方便。除此之外,他还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在岳元帅的牢房外。
自从岳元帅被关押于这里之后,狱卒们都抢着要值班了,而且抢着要到岳元帅的牢房外站班。
在这之前,他们都没有见过岳元帅。他们现在见到的岳元帅,也不再是那个跃马扬鞭、挥斥方遒、将金狗打得如同土鸡瓦狗的岳元帅。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失望。现在的岳元帅,同样让他们心折。
岳元帅被关进这里之后,他们从来没有听到岳元帅喊过一声冤。那些奸贼对岳元帅一次又一次用了那么重的刑,他们却从来没有听到岳元帅叫过一声疼。
岳元帅初进刑狱的时候,那些供岳元帅写供状的笔墨,岳元帅都用来写如何与金人作战的方略了。可恨的是,除了自己和其他一些狱卒暗中藏下来的几份,其他的方略,都被那些奸贼当着岳元帅的面给撕掉了。
二公子进到刑狱照料岳元帅以来,岳元帅和二公子每天谈的,都是如何与金人作战,却从来没有谈论过,如何为自己申冤。
这样的岳元帅,这样身陷囹圄却依然想着如何精忠报国的岳元帅,怎么可能像那些奸贼所说的那样,犯下那些罪?
还有岳少将军与张将军。他们熬了多少刑?他们受了多少苦?可他们也都和岳元帅一样,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疼,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
这样的将军,这样的岳家军,怎么可能像那些奸贼说的那样?!
隗顺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抹泪,连路都没注意看。快走到狱卒们歇息的屋子旁时,他险些与迎面匆匆走来的一人撞到一起。
注①:周侗是不是岳飞的师傅,正史并未记载。不过,几乎在所有的野史中,岳飞都是师从周侗。
注②:隗顺确有其人。史料记载,岳飞遇难之后,隗顺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悄悄地将岳飞的遗体背出了风波亭,安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