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县的穷苦人多,可是这里民风淳朴,人心也善,连秦老先生都说这里是难得一见的好地方,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百姓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县衙吏治清明,既没有苛捐杂税、盘拿索要,也没有作威作福的乡绅宗老。
秦逯救过的人很多,小孩也多,可是最后他留下,只有墨鲤与唐小糖。
墨鲤就不说了,聪敏好学,筋骨灵秀。
至于糖伢子,小小年纪,就能认出十来种草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是没有学武的好筋骨。秦逯觉得这孩子长大之后,有点防身的本能也就够了,至于医术,孩子还小,先好好养着,也不急于一时。
因为秦逯住在山里,唐小糖没有习武的天赋,不必在年纪小的时候去吃苦打熬筋骨,于是就跟着墨鲤,在县城药铺里学东西、帮把手。
原本按照秦逯的习惯,学了他全部本事的,才能算是徒弟,学那么一项本领的,最多也就算个记名弟子。换了从前,唐小糖这样的,他都不会太过重视,更不会放在最亲近的学生身边,还让墨鲤去照顾。可是人嘛,年纪大了,牵挂就多,秦老先生没什么烦恼,唯一担心的就是墨鲤的病。
虽说这妄症不影响什么,墨鲤自己也是岐黄圣手,但是万一呢!秦逯很怕自己死后,墨鲤的病情突然恶化,到时候谁来照顾、谁来医治自己的学生呢?
唐小糖就是秦老先生的备用方子。
秦逯的心思,墨鲤并不知道,反正这孩子也很省心,放着就放着吧。
——比起养孩子,墨鲤更关心山里的人参、狐狸、蛇。
歧懋山没有妖怪,墨鲤想去别的地方找找,只不过现在不是出远门的时候,老师年纪大了,小师弟还没学出个样。书上有句古话,叫做父母在,不远游。
唐小糖看到墨鲤进门,眨巴眨巴眼睛,紧跟着又看到墨鲤扶着的秦逯,顿时高兴地迎上去。
“秦老先生,墨大夫!”
因为没有正式拜师,唐小糖对两人的称呼跟外人是一样的。
秦逯满脸疲倦,他已经有两天一夜没有合过眼,还是墨鲤竭力劝说,他想到自己身体确实不比从前,这才答应到学生家里歇息一下。
唐小糖跑前跑后,又是端脸盆,又是拿毛巾,还跟在墨鲤后面转悠。
“墨大夫,县衙那边的人说,山南的村子屋顶塌了。葛大叔一早就去帮忙了,葛大娘晌午的时候也被衙门叫去缝御寒的毡布……”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过会儿就去。”墨鲤去厨房灶上取了热水,又拧了一条热毛巾递给秦逯。
秦逯看着依旧精神奕奕,不见倦容的墨鲤,感慨地想,果然是年轻人。
墨鲤跟秦逯的视线对上,先是愣了愣,然后挺起胸,笑着点头让老师宽心——他是妖,不是人,十天不睡都没事,老师是知道的。
“山南的雪比山北小,灾情也没有那边严重,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墨鲤从容地说。
唐小糖看到墨鲤这就要走,急忙跳着脚说:“锅里还有粥,我去盛,墨大夫吃了再走吧!”说着也不等墨鲤回答,就冲进了厨房。
秦逯神情凝重,看着墨鲤欲言又止。
“老师?”墨鲤早就发现秦逯想对自己说什么,但是因为忙着救人,一直没说。
“适之啊,你年纪轻,精力足,但也要爱惜自己。”秦老先生还是忍住了,刚才看到墨鲤的表情他就知道墨鲤的病又来了,他不能随便说话伤害墨鲤,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劝一劝。
——什么异于常人的耐力精力,明明是因为武功高、内功强啊!
“老师说的,适之记住了。”墨鲤知道秦逯是关心,他听话的应了,只是发愁道,“学生担心这雪要是再下,很多人都撑不过去。”
“这贼老天。”秦逯下意识地抬头,作为一个饱学之士,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这天象他自然也能看,当然知道这根本不是放晴的征兆,没准还有一场雪。
寒风刮面,墨鲤忽然皱眉,因为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云里一闪而过。
“……”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目中的惊愕,确定了刚才不是错觉。
“老师,会不会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墨鲤喃喃道,毕竟神怪志异里也有县官得罪了山神,导致该地大旱三年,或者妖怪因为无人供奉它,跑出来兴风作浪的。
如果是妖怪的话,自己也是妖,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能力?
此念一生,墨鲤脑中顿时嗡地一响,只感觉到天旋地转,意识脱离了躯体不知道飘到了何处,心中空空落落,茫茫无前路,也看不到来途。
“啪。”
一声脆响,墨鲤眼前的雾气迅速消失,他的意识又回到了身体中。
好险,形体差点溃散,墨大夫急忙把自己脸上浮起的鳞片抹掉了。
秦逯却没有看到自己学生的问题,他仰着脖子,震惊地看着半空中,跟他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唐小糖,这孩子吓得手里的碗都摔了,也正是这个声音,把墨鲤的意识唤了回来。
眼见老师跟师弟都傻呆呆地望天,墨鲤不由自主地跟着抬头。
“……!!!”
乌云翻滚,一条漆黑的巨龙出现在云间,头上有角,利爪微张,体态修长,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