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镇以西, 有一片古林。
树根盘缠,高出地面三尺有余, 下方尽是枯枝败叶, 冬日还好一些,到了夏天便是一股难闻的恶臭。这里少有人迹, 即使在寒冬, 也能看到不少鸟雀在此筑巢。
虎子把布袋背到身上, 准备手足并用的攀爬树根, 结果整个人忽然悬空, 吓得他连忙抱紧了装满草药的布袋, 愣愣地看着墨鲤。
“人在林中?”
孩童连忙点头。
墨大夫皱眉, 这里又湿又冷, 可不是什么养病的好地方。
“镇上那么多空屋,为何不找一间,却要躲在这种地方?”墨鲤觉得很蹊跷。
常人想要进林子都不容易, 何况是一个病重的人, 千辛万苦藏到这里,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虎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林叔说镇上危险,不能待。”
墨鲤估摸着这孩子也不知道多少东西, 就绕过了这个话题, 对着林中示意道:“是哪个方向?”
虎子往前一指,随后就羡慕地看着墨鲤轻松的一跃就到了高处。
这些树根虽然彼此相连,勉强也算是一条路,但因为雪跟冰的缘故, 抓上去非常湿滑。虎子从小在这里跑来跑去,这才掌握了一些窍门,不至于摔到地上,加上他小胳膊小腿,间隙大的地方没法跳过去,只能抱着树根慢慢爬。
现在被人提在手上,看到孟戚肩不动手不动,轻飘飘的过了最难走的地方,眼睛都瞪圆了。
“这孩子的胆子倒大。”孟戚轻笑。
别的孩子被这么提在手里,不是吓个半死,就是兴奋的又叫又跳,虎子却还有心情观察他们是怎么走的。
“若是没有胆子,怎么敢去圣莲坛的庙里偷草药?”墨鲤并不觉得奇怪。
偷草药这事看着容易,可是性子莽撞的人肯定做不了。
虎子的脸涨红了,又走了一段路,他连忙喊停。
“就是那里。”
那是一棵快要枯死的古木,似乎因为树干空了,最后支撑不住树冠的重量,树身整个倾斜的架在了附近几株树的枝桠上。
虎子扒拉开遮挡的干枯树藤,露出了一个孩童身量大小的树洞。
“……”
墨鲤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这藏得严实吧,虎子年纪小不会掩饰痕迹,如果有心人要找,这里根本不安全。要说藏得随便吧,这人都蹲到树洞里了,就差挖地三尺了。
就算害怕圣莲坛,可是圣莲坛的人不是神仙,青湖镇那么多空房子,随便找一间藏起来根本不是难事。
虎子欢喜的抱着布袋进了洞,墨鲤无奈地对孟戚说:“你在外面候我片刻。”
说完弯腰也进了树洞,因为洞太矮,他被挤得只能暂时用了下缩骨功。
令墨鲤意外的是,只有进去那一小截狭窄,树洞里面很深,居然能勉强直起腰。墨鲤站定后仔细一看,发现这不仅是空了的古木主干,还有它架在别的树木枝桠上形成的空隙,巧妙的形成了一个几近封闭的空间。
侧壁上有些缝隙,都被棉絮树皮之内的东西塞住了。
两张简易的木板搭成了一张床,有个人睡在上面,裹着棉被不停的咳嗽。
“林叔!”虎子伸手摇了摇床上的人,见那人没有反应,顿时无措的转头看墨鲤。
墨鲤走过去,先看了看病人的脸色。
“他在发热。”
嘴唇发白起皮,额头通红。
“有干净的水吗?”墨鲤问。
虎子点头,跑到树洞一角取了个罐子,又去拿碗。
等把水倒进碗里,虎子才察觉到不对,急忙说:“水是凉的,我去找木柴生火。”
墨鲤伸手把他拦住了,皱眉问:“林子里都是湿木头,你上哪里找木柴?”
“镇,镇上……”
“坐着别动。”墨鲤摇摇头,从虎子手里把碗接了过去,“这水煮过吗?是不是生水?”
“不是不是,煮过的,只是凉了。”
墨鲤仔细看碗里的水,又闻了闻,发现确实不像是没煮的水,水也很清,并不浑浊。
虎子期期艾艾地说:“原本我们有炭的,可是天太冷,又要熬药,来了没一天就用完了,我都是去镇上的废弃房屋里找一些不要的桌子凳子拆了烧……咦?”
墨鲤手里的碗冒出了热气。
虽然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烘干衣服不成问题,温一碗水的难度也不大,又不是让水瞬间沸腾,热到适口能喝就行。
等到水热了,墨大夫把人扶起来,熟练地把一碗水都灌了进去。
“咳咳。”喝完水,那人就迷糊的睁开眼。
墨鲤沉思着号脉,没有理会他。
这人满脸的络腮胡,头发也乱糟糟的,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墨鲤一搭脉,发现这人的年纪不大,还练过武功,就是这样粗浅的功夫对墨鲤来说,有跟没有差不多。
“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只是近来有些亏损,寒气很重,受冻挨饿了?”墨鲤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等虎子回答,继续道,“病来得又急又猛,不能用猛药,你今天去拿的草药给我看看。”
虎子递上了布袋。
那个络腮胡汉子这才醒过神,他猛烈的咳嗽着,挣扎着想要把虎子推到旁边。
“你是什么人?”络腮胡汉子满眼警惕。
“我是大夫。”
墨鲤头也不抬地翻捡草药。
“青湖镇哪来的大夫?”络腮胡汉子很是急切,他责怪地看着虎子说,“不是告诉你很危险,不要带外人过来,你怎么不听?”
虎子垂着脑袋,哭着说:“可是林叔你病得很重,我没有办法……”
络腮胡汉子还要再说,被墨鲤抬手直接按回了床上,他瞪着眼睛,却发现头昏昏沉沉的,竟是病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树洞里没有柴炭,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你若是想死,大可以一个人死,不要拖着这个孩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