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归笑, 人却不能放着不管。
“那刀客身上必有蹊跷。”
墨鲤念念不忘那股灵气的存在,返身去追。
孟戚不太情愿地跟上墨鲤, 边追边说:“或许他怀里揣着装了灵药的盒子, 打斗中盒子破碎,灵气泄露出来了。”
“拇指大的灵药?”墨鲤反问。
刀客原本披着蓑衣, 戴着斗笠, 脸上还蒙得严严实实, 等逃走的时候简直衣不遮体, 如果怀里真的揣了盒子那么大的东西还能看不出来?顶多有些瓷瓶儿火折子之类的小物件, 灵药都是年份越久效果越好, 指肚大的天材地宝还没听说过。
这又不是志怪小说, 随便在山里捡了个朱果服食之后, 就身轻体健脱胎换骨了。
“灵气生生不息,如果是灵药,它肯定还活着。”
摘下来放在盒子里的药, 绝没有这种活力。
孟戚无话可说, 只能自己生闷气。
墨鲤察觉到他的异样,不觉纳闷道:“如果是灵药化形,更要查清楚他的来历了?你因何不悦?”
“事实可能并非如所想。”
孟戚做了几十年国师, 见过诸多异状, 却从未见过妖怪。
他不认为刀客是唯一的例外,可是看墨鲤隐约流露出的期盼,孟戚只能把话咽回去。
作为龙脉,这种期盼他懂。
——那个刀客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倘若天材地宝亦能得灵气化形,自家山里的灵药岂不是同样有机会?
谁家里没有几株出类拔萃的好灵药呢?这些灵药总会得到龙脉下意识地偏爱。
只是孟戚现在最看重的东西不在家里,而在眼前。
本是两人相伴游历,走哪算哪随心所欲,逍遥自在。然而经此一遭,很有可能变成“寻找有资质”的灵药,连根带土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再千辛万苦地抱着捧着,把它们“拐”回家的旅程。
那情形,想想就发愁。
拖一马车连泥带土的天材地宝,遇到不要命的死士怎么办?护得住吗?
丢了哪一株都不好,伤了哪一株都心疼。
岐懋山远在平州,太京距离这里也不算近,想要把灵药完好无损地运回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些问题加起来,最终导致了孟戚郁郁不乐,之前他好不容易才把马车送出去的。
马可以随便送人,灵药能吗?
遇到危险的时候,沙鼠能跑会躲,灵药怎么办?
沙鼠心想,大夫怀里属于它的位置岌岌可危。
不成,绝对不成。孟戚思量着,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好在局势复杂多变,随手一拈就能找到货真价实的理由。
孟戚清清嗓子,提醒道:“这个刀客身上隐藏的秘密,未必是我们想要看到的。飘萍阁是一步早早被人布下的棋子,专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棋子,很难说这个刀客是不是针对你我的诱饵。”
“诱饵?”
有那么一刻,墨鲤以为龙脉喜好栽种灵药的秘密暴露了。
孟戚缓缓摇头,轻声道:“绝顶高手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什么?”
权力、金钱、势力、更高的境界?
前三者只要肯费工夫,总归会有的,唯独最后一样令人挫败。
武功太高,更高的阶段是什么模样,人根本不看到,想都想不出来,又要如何达成?
话本传说里的高手,一生都在追求刀剑至道,他们离群索居,看云起云灭潮涨潮落,从一片树叶一阵微风里领悟武道巅峰。其实这话没有说错,许多武林高手就是这么做的,因为他们被困在了。然而这话又错了,因为他们依旧知晓“道”在哪里,知道去何处找寻。
真正摸不到前路的高手,是青乌老祖,是孟戚,是元智和尚。
想到这里,墨鲤忍不住瞥了一眼孟戚身上的嫣红罗袍。
时也,运也。
机缘难以寻觅,不可预料,毫无痕迹,
“大夫?”孟戚发现了墨鲤的失神。
“没什么。”
墨鲤移开了目光。
孟戚不需要机缘突破,武功能否变得更高,对孟戚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困住孟戚的是过去,也是将来,是这个世道,是整个人间世。
造成这个困局最麻烦,最无法打破的一个原因,恰好是无数权贵趋之如骛想要得到的东西。
——长生、不死。
对此墨鲤毫无办法,因为他和孟戚一样。
“灵气是诱饵。”
墨鲤听到孟戚如是说。
“天材地宝,洞天福地……灵气对人们来说是无形的,可有时也能被察觉到存在的痕迹。江湖人经常为了武功秘笈名刀宝剑打得头破血流,而对高手来说,那些都是废物,还不如一件金丝甲,一株灵药更有诱惑力。我不知道刀客身上的灵气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
这恰好也是墨鲤的感觉,他沉吟道:“只是古怪,没有危险的感觉。”
孟戚不情不愿地点头。
“不错。”
如果有危险的感觉,他就要阻止墨鲤去追了。
墨鲤迟疑道:“那刀客不像是认识你,当然更不认识我,这种诱饵毫无意义,万一我们不去追呢?”
“那么诱饵、巧合,你喜欢哪一种答案?”
墨鲤一个都不想选,他觉得孟戚还有话没说。
“你猜青乌老祖对多少人说过他那套谬论?我们肯定不是仅有的,也不是第一个。”
“你是说飘萍阁也——”
也相信青乌老祖那套斩龙脉吸纳灵气即可飞升成仙的谬论?
墨鲤吃惊,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青乌老祖那套谬论里恰好涉及到了人们无法拒绝的长生和不死。
“不一定相信,也不是不信,这很难说,在没有追上刀客之前,谁能确定呢?”孟戚想了想,补充道,“当然,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我对此毫无把握,毕竟我想不到怎样才能让一个普通人身上带有灵气。”
墨鲤不说话了。
风呼啸着吹过耳边,尖锐得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