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贲的队伍上了岸,沿途留下海盗劫掠不谈,朱贲自己带着五千多人的精锐队伍,朝广州城进发,已经不足五十里。
“自北宋年起,南洋时有巨寇,可试问一句,有哪一个海盗,能拿下一方省会?”
朱贲心里起伏,他野心胃口都不小,妖贼折返,他也乐得少人分赃,更窃喜章何能拖住天保仔的脚步,至于红蔡林三家的报复,以及义豕在南洋海盗的名声毁于一旦,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怎么没拦?红毛船坚炮利害,我挡不住啊。这吃败仗的事,谁也不想啊。
我怎么进了广州城?咱这次来不就是为了打下广州么,我拦不住红毛突围,当然奔广州城去啊!
这当然是推辞,红蔡也不会信,可有钱!有人!那就有名声!有地位!红蔡经此一役,还真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等官府福临再封自己一个官身,这辈子功名富贵,兵权财货都在手里,还怕他们不成?
没料想,朱贲正打着如意算盘,手下队伍传来消息,说路被官兵挡住了。
“官兵,如今两广,哪还有能挡住咱的官兵?”
朱贲闻言又惊又怒。
属下慌张回答:“领头的是个叫林栋的,官拜广东右翼镇,我打听过了,这人之前被天保仔的人搭救,蔡氏给钱给人,叫他沿路收拢溃散的官兵,可巧,和咱们撞上了。”
朱贲听得眉头大皱:“他们有多少人?”
属下摇头:“两千多,拦着不让咱们过去。”
朱贲勃然大怒,拨马望前一看,的确是官府的人马不假。
他眼珠来回乱转,此刻他存的是进城发财,再拿福临的封赏,可要是在这和官兵翻脸,自然不美,一时间进退两难。
……
广州湾正值酣战。
红蔡联军,船头的蔡牵久久眺望,摘掉看见【嫉妒】上的大火,不由得放声大笑:“黑斯汀吹得神乎其神的七大船,也不过如此。”
他脸色一正:“放鸣矢,一鼓作气抢攻英国人的甲板。”
错杂的大船在来回炮火和枪鸣的扭撞在一起,把辫子盘在脖子上的凶恶海盗和英挺的海兵扑杀在一起,重重的蹬踏让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不时有尸体跌落大海,溅起水花朵朵。
水下黑不见底,大多数摆动的鱼群早早地惊恐避散,海里多是沁透的血花和沉没的残破船骸,一只咕噜咕噜冒泡的黄鱼慌张仰头,平日里金白色的水面上,被一块一块的黑色遮蔽,橘色火焰和泥沙混沌一片,纷乱的水泡下,宛如梦幻。
李阎没再冲杀在前头,而是在局势稳定下来之后,与一干高里鬼回了红旗的船上,招呼船医,收拾伤口,指挥作战不提,几名阎姓伙计也回了蔡牵的船。
“天保龙头呢?”
蔡牵扫了一圈。
阎老大沉着眼皮:“他中途上了红旗帮的船,还叫我带话给老板,等尘埃落定,他会兑现承诺。”
蔡牵低头皱眉,不知道想到什么。
“老板,老六死了。”
蔡牵一抬头,脸色数变,喉头涌动了好一会儿……
“知道了,你们先去简单包扎一下。”
阎老大点点头,带着几名伙计进了船舱。
……
黑色【嫉妒】上燃烧的熊熊烈火,烧的天主教的主教唐若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短短几天的时间,情势会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
“撤兵!我要撤兵!当初是黑斯汀信誓旦旦,征服官府比征服莫卧尔还要简单!现在【嫉妒】被毁,澳门被占,这一切这是你方的责任,”
唐若拉尖叫着,满是褶皱的脸上气急败坏,再无风度和城府可言。
亚历克斯苦笑出声:“主教大人,难道当时你真的相信了那种在议会上鼓动士气的场面话,才同意加入的吗?”
顿了顿,他才艰难地说:“事在人为,我们还未必会输。”顿了一会,他又说:“无论如何,公司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唐若拉没有说话,可他知道,无论胜负,黑斯汀通过战争打开贸易市场的想法基本上可以宣告失败,很显然,他们如今的战果和局势,绝不足以支撑他们提出这样的条件。
……
大屿山,
章何拨雾,削断半截山崖,丹娘弄水,掀起滔天大浪。貌似斗了一个平手。
大浪过去,甲板上的水没过膝盖,妖贼海盗嘶吼着往外舀水。
妖贼脸色狰狞,再看香炉,已经被海水扑灭。“六壬魁烟”也消失无踪。
“哈哈哈哈哈……”
法台一身黑袍的章何不惊反笑。
“不是厌胜术!不是十夫人!“
厌后十夫人,多年以来已经成了妖贼一块心病,甚至有了心悸失眠的毛病。所以潮义耻笑他,是有缘由的。
章何笑罢脸色一正,拔开香炉盖子,一口舌尖血喷了进去,一团血色火焰突地升起,滚滚的白烟再现,烟雾升腾,化成一个眉眼风韵极足的女人。正隔着烟雾,凝视着自己。
“吼~~~”
章何目眦欲裂,那新生烟雾整个沸腾起来,丹娘设法台的山崖,顷刻间龟裂开来,地动山摇。阵阵厉啸传来,滚石崩裂,戳向法台边上的众人,蔡氏的扈从和潮义等人慌张躲避,倒是丹娘附近,没有任何异样。
潮义稳稳立在山石上,四顾之下,心中有些惊惶,且不说自己,秀儿也是在场的。不仅有点埋怨这位火鼎娘娘,她帮大屿山斗法,无论输赢,红旗都感念恩德,可原来斗法如此凶险,你却还把我家秀儿带在身边,这是何道理?
“没事吧?”
崖边的丹娘细声问道。
差一点跌落山崖的秀儿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便好。”丹娘低语,回首又望向潮义:“潮义头领,红旗借妖贼的手除掉郭婆几人,可已经处置妥当了么?”
丹娘说话太直,这本来是林元抚指点秀儿的话,潮义也有此意,可这种话当面说出来,总归是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