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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日月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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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怔住。

拓拔野生平所经历的奇闻异事不知有多少,即便当日在山腹中听缚南仙自称他娘亲,也未如此刻这般震骇,目瞪口呆地望着青帝,脑中空茫一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三个月以来,他与缚南仙朝夕相处,一齐裂石破土,挖掘逃生之道,每逢追问自己的身世,她总是脸色微变,冷冰冰地说其父乃当世英雄,却也是她的死仇夙恨。至于他究底是谁,自己又为何从天帝山流落大荒,为幼时的“父母”所收养,她就守口如瓶,始终不肯透露半点风声了。

拓拔野左思右想,只道这“死仇夙恨”必是神农,正悲喜交掺,感怀于自己与他之间的奇妙缘分,想不到情势陡转,此人竟成了一直以来被他与蚩尤骂为“老匹夫”的灵感仰!

咫尺之外,青帝亦呆若泥塑,半晌才道:“他?难道……难道那时……你……我”又是惊愕又是迷茫,眉头忽地一皱,摇头嘿然道:“不对,他父母全亡,无族无别,又怎会是寡人之子!”

缚南仙脸上一阵晕红,蓦地将拓拔野后背衣服撕开,指着他肩胛上那块形如七星的淡紫痕印,冷冷道:“叶分七星,花开并蒂,九州四海,出了你,谁还有这七星日月锁?”

灵感仰陡然大震,一把抓住拓拔野的肩头,指间颤抖,轻轻地抚摩着那紫痕,喃喃道:“我儿子?他……他真是我儿子?真是我儿子?”孑然一生,独来独往,行将暮年,却凭空多了一个儿子,真如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反反复复地念了数十遍。悲喜交集,突然一跃而起,昂头纵声大笑道:“儿子!我有一个儿子!我有一个儿子!”

纤纤讶然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洞中这些时日,缚南仙待她甚厚,动辄呼之“好媳妇儿”、“乖女儿”,狎昵宠爱,远胜端庄威严的西王母。纤纤素来爱恨两极,日渐亲热,心底里虽对她自称之身份仍存疑虑。却希望她当真是拓拔野生母,故而也张口闭口呼其为娘;但碍于脸面。对拓拔野依旧白眼相对,不理不睬。此刻盐碱青帝亦改口承认。心下大奇,忍不住细问其详。

广成子等人更是骇怒交迸,他们当世最忌惮的,便是青帝与拓拔野,偏偏这二人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骨肉至亲!若不趁着灵感仰身受重伤,及早将他们一并除去,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不等缚南仙回答。纵声呼啸,争相weigong而来。

惟有乌丝兰玛怔怔遥望着拓拔野的肩头紫痕,蹙眉沉吟,突然“啊”地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烁,既而眉头又徐徐舒展开来,嘴角泛起一死诡秘的笑意,举起月母神镜,默念法诀。

惊涛掀涌。魔乐并奏,情镜的绚光纵横照耀,映射出种种幻景。

纤纤触目所及,尽是当年鼓浪屿上、自己与拓拔野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情景,耳畔脑海,更是不断回荡着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好妹妹,好妹妹……”脸烧如火,意夺神摇,一颗心登时仆仆狂跳起来,颤声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跃下乘黄,梦游似地朝那幻象踏浪奔去。

“呜——嗷!”阴阳双蛇并身交缠,低头咆哮,猛地朝她当头扑到,两张血盆大口仿佛夜穹迸裂,涎落如雨。

拓拔野大惊,失声道:“妹子小心!”拔身而起,急旋定海珠,周围狂涛逆卷,环绕着天元逆刃破空呼啸,宛如一道巨龙腾空飞卷,轰然猛撞在阴阳双蛇上,水浪喷炸,当空荡开无数轮刺目的涟漪,将他朝外翻身推飞,“嘭嘭”连声,雪峰摇动,冰崩不止。

幻象顿时如水波荡漾,纤纤神智一醒,又羞又怒,啐道:“无耻鼠辈,装神弄鬼……”话音未落,鬼兵凄嚎如哭,纷纷从冰湖中浮起,鼓乐激奏,朝她团团围来。

缚南仙清叱声中,光芒迭闪,九片淡金色的月牙弯刀破空激旋,陡然合成一柄巨大的龙角弯刀,与翻天印接连劈撞。当当连声,光浪滚滚,龙角长刀突然炸散开来,又还原为九片弯刀。

缚南仙身子一晃,虎口酥麻欲裂,惊讶震怒,想不到过了三百年,天下竟除了这许多深不可测地年强高手,好胜心起,喝道:“好小子,再和你祖奶奶斗过!”九片弯刀呜呜怒转,七柄合成北斗星阵,硬生生抵住翻天引,另外两柄则孤悬在外,神出鬼没地朝广成子呼啸劈舞。

广成子心中之震撼远胜于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疯女人,修为竟逾神级!若她果真是拓拔野的母亲,今夜可真是局势急转,不知鹿死谁手了!不敢有丝毫大意,凌空飞闪,御使神印反攻。

青帝眯着眼睛,凝视着空中那凌厉变幻的九道刀光,又想起百余年前的情形,心底更是五味交杂,哈哈大笑道:“叶分七星,花开并蒂。你有日月七星刀,我有七星日月锁,冥冥天意,天意冥冥!”蓦地抄空飞掠,转身朝乌丝兰玛冲去。

巴乌声起,众尸兵乌嚎冲天,刀光纵横,箭雨飞射,前赴后继围堵青帝,被极光气刀与碧火金光刀飞旋扫荡,眩光流舞,血肉横飞,顷刻间便有数百僵鬼坠入冰湖。乌丝兰玛笑吟吟的竟是全无惧意,秋波流转,凝视着缚南仙,柔声道:“这位前辈想必就是九翼天龙缚姐姐了?二十年没见,青丝尽白,难怪一时竟认不出来呢。想不到拓拔太子竟是当年‘天儿’,如此说来,我和他也算是老相识啦,难怪当日初一见,便觉那般亲切。”

缚南仙听见她的生硬,脸色骤变,蓦地转头望去,妙目怒火欲喷,颤声道:“小贱人,原来是你!当日你盗走天儿,害得我母子骨肉分离二十载,今日岂能饶你!”再也顾不得广成子,九刀金光四窜,将翻天印侧向荡开,衣袖鼓舞,从乘黄悲伤急飞而起,翩然折转冲去。

乌丝兰玛笑道:“缚姐姐这话好没道理,天上的雨水地下的河,难不成你先瞧见,‘天儿’便成了你的孩子了?我也将他视如己出,左掐右捏,疼也疼不够呢。当日带走他后,原想带回北海,奈何我是圣女之身,岂能抚养婴孩?所以只好丢到断魂谷里,便宜那些雪鹫啦。没想到他这般命大,非但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为了龙族太子,真是可喜可贺……”

缚南仙双魇如火,截口怒道:“小贱人住口,纳明来……”话音刚落,眼前眩光晃动,月母神镜当头照来,徒然化成缤纷幻象,仿佛瞧见白胖可爱的婴儿被乌丝兰玛百般凌辱,被雪鹫争相扑灼,就脸那汹汹魔音听在耳中,也成了他地啼哭叫喊……往事历历,如潮涌入,混淆一起,真幻难分,心中不由剧痛如搅,泪水躲眶。

意念方一涣散,背后气浪狂卷,翻天印又已呼啸撞到,她凛然警醒,倏地翻身飞旋,九刀合一,奋力将神印荡开。但仓促之间,姿势已老,真气难以为继,被翻天印接连猛攻,“哐哐”连声,虎口鲜血长流。

高手相争,往往是千合难分高下,稍有不慎,胜负却瞬间立判。以缚南仙之修为,广成子原难讨得好去,但是被水圣女这般攻心分神,陷入天魔仙音阵,先机尽失,想要扭转局势,已是难如登天。

隆隆剧震,两座冰峰横空冲来,压在翻天印上方,蓦地朝缚南仙当头压下。天旋地转,幻象纷呈,乌丝兰玛那温柔恶毒的声音和婴儿的无助啼哭汹汹交织,连着那山岳,神印,滔天巨浪,仿佛绚丽纷乱的狂流漩涡,将她瞬间卷溺,无法思考,不能呼吸,周身一沉,腥甜乱涌,登时踉跄朝下冲落。

拓拔野大凛,待要抢身相救,人影一闪,啸声如雷,说时迟那时快,青帝已斜向冲到,极光气刀如霓霞乱舞,斗牛光焰,笔直激撞在翻天印上……

“轰”炽光怒爆,震耳欲聋,数十圈彩晕光波漪然扩散,那两座冰峰应声冲天飞炸,冰雨蒙蒙。

神印徒然逆转,气浪后撞,广成子鲜血狂喷,连番了十余个筋斗,一头载入冰湖之中。

青帝昂然立空,哈哈狂笑,拓拔野又惊又喜,想不到以他重伤之身躯,竟仍然将广成子一刀重创!

然而念头未已,灵感仰身子微微一晃,突然朝后疾坠,泥丸宫上碧光陡鼓,破体而出,直如春水迤俪,绿烟缭绕。

拓拔野心中一沉,喜悦荡然无存。常人肉身陨灭,魂魄即告离体,或返回仙界,或纳入混沌,或灰飞湮灭。青帝虽有种神大法,可恣意附体于旁人玄窍,但其魂魄亦非恒久不消。

今夜他毁灭“紫玄文命”寄体后,所附身的僵尸不过资质平凡之躯,单凭其一己之力,与广成子、水圣女、阴阳双蟒、数万鬼军……连番苦战,又先后遭淳于昱蛊毒暗算、翻天印几次重击,实已几近油尽灯枯,若无“种神诀”勉力护住元魄,早已形神俱灭。

此刻奋起余勇,与翻天印悍然对撞,更是两败俱伤的亡命打法,虽大败广成子,自己魂魄亦被震离寄体,倘若不能尽快调养生息,附身他人,则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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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

夜穹之下,雪山之巅,光浪炸舞,一朵朵怒放如烟花彩菊,科汗淮青衣鼓舞,接连低伏高窜,朝后飞退,右肩又倏地喷起一道血箭。

龙族群雄惊呼不绝,西王母的心更悬吊在嗓子眼,呼吸窒堵,脸色雪白。连续三百余合。他竟似被水伯杀得毫无半点还手之力,肩上、腿上业已受了七八处伤,险象环生。

蚩尤手握苗刀,青筋暴起,悲怒填膺,他知道科汗淮这般一味回旋挡避,为的便是让自己看清水伯地刀势变化,以及其进攻时所呈露的些微破绽。然而比剑斗法。最忌示弱佯败,一旦被对方抢占先机,假戏成真。想要再反攻制胜,那就难得很了。

天吴哈哈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龙牙侯又何必苦苦强撑?”古兕瑰光斩纵横开合,绚光流舞,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气刀激撞。断浪刀碧光吞吐,气浪摇曳,真气已明显不继。照此推算,百合之内,科汗淮若不设法反击脱困。必被水伯重创。

不知何时,月光暗淡,雪峰顶上已彤云密布。虽是仲夏,在这雪山顶颠,狂风刮来。仍是一阵阵森寒刺骨。人群中,唯有晏紫苏妙目不盯着交战双方。而冷冷凝视着站在姬远玄旁侧的纤纤,心中狐疑更甚。那小妮子与其父从小相依为命,至爱至亲,眼见父亲势危,以她的性子,早已该大声喝止才是,又怎会袖手旁观,只作出满脸担忧之状?

纤纤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眼角睫毛颤动,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忽听刑天冷冷道:“既是五族会盟,比剑争帝,龙牙侯又为何不倾尽全力?难不成和水妖沆瀣一气,故意输给水伯,助他登顶么?”

群雄哗然,龙族虽与火族交好,但闻听此言,亦不由大怒,纷纷竞相驳斥,叫道:“他他妈的紫菜鱼皮,你知道个虾米!”“龙牙侯忠义仁厚,不愿忘本,所以才故意让天吴老妖三百招,只要一发威,立刻杀得老贼落花流水!”

刑天罔顾火族众将眼色,冷冷道:“生死胜败,尽皆天命。大丈夫但求轰轰烈烈,无愧于心,岂能苟且委曲,落人笑柄?龙牙侯若不想与水伯比斗,那便退下去,让刑某代战!”

科汗淮微微一笑,知道刑天生性骄傲勇烈,即便是战场激斗,也光明正大,从不使诈。当年败给自己后,视他为平生最大劲敌,此刻见他摆明了以身为饵,作蚩尤之鉴,是以怒从心起,故意出言相激。

当下真气爆涌,将古兕瑰光斩激荡开来,蓦地冲天高掠,意如日月,气似潮汐,“嗤嗤”连声,右臂大袖鼓舞迸裂,碧光刺目,如凌厉青电,直破苍穹。

“轰隆隆!”云层中亮起一道蓝紫色的闪电,红雷大作。

众人心中一震,金族群雄更是敬佩不已。原以为当今天下,惟有白帝、石夷等寥寥几人能以金属真气感应天地,霹雳雷鸣,熟料科汗淮的气刀竟亦有如此惊人威力。

突听一人惊呼道:“那是什么?”众人转头望去,但见数理外地雪山天池中,一道白龙似地巨大水柱螺旋飞转,滚滚冲天,沿着那云层中闪电的轨迹,朝着这里急速摇曳卷来。

“龙吸水!”蚩尤蓦地想起拓拔野地《五行谱》中曾记载一种上古水族神功,能以真气逆转而成羊角风,破云摩电,将附近江河湖海之水倒吸上天,形成强猛无匹的“龙水刀”,因其景象仿佛巨龙在空中吸水,故而又有此名。

想不到科汗淮数十年与世无争,寄身湖海,竟悄然练成了这等绝学!又惊又喜,适才的担忧愤懑之意等即消散大半。

水族群雄脸色齐变,其余各族从未见过这等奇景,更是无不骇然,翘首仰望。

天吴双眸精光闪烁,惊愕骇异之色稍纵即逝,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龙牙侯,好一个断浪刀!天吴还真是小看你啦!”双手合握,虚空劈舞,古兕瑰光斩陡然冲爆起二十余丈长的炫目霞光,朝着科汗淮连环怒扫。

当是时,雷声隆隆,群山震荡。上空彤云滚滚翻腾,突然朝下分涌,“哗!”一道巨瀑狂喷而下,如银河倒倾,又似白龙夭矫,被那破空飞旋的断浪气旋卷入,顷刻间便化作一道直径近七丈、高达百丈地擎天水柱,螺旋怒舞,接连猛撞在古兕瑰光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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