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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指南神车(1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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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鸟嗷嗷尖啸,身在高空,四周亦全是重重浓雾,蚩尤怒放青光眼,亦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半里内的景象,心下大凛。

若无风伯、赤松子相助,苗军身陷火海,逆风而行,自是凶多吉少;但有了这狂风暴雨,又平添大雾,想要安然突围,谈何容易?一旦被敌军包夹围拢,后果更不堪设想。进退皆敌,左右两难,一时竟束手无策。

大雾茫茫,应龙骑着黄龙夭矫飞舞,环绕周侧,若隐若现,金光交错刀风雷激啸,光轮滚滚,灼灼如白日。

蚩尤心中一动,哈哈大笑道:“应龙老贼,蚩尤爷爷去也!”骑鸟急冲而下,苗刀光芒怒舞,直劈尸火兽骑中,顿时土崩人飞,炸涌起团团素光,映得四下陡然一亮。

应龙哪容他逃脱?骑龙急追,气刀呜呜怒旋,不断朝他飞劈猛攻。蚩尤贴着人群上方飞翔,时而横扫千军,时而反身格挡。

苗刀素光碧焰,直冲斗牛,每一次交撞,都炸涌起绵延数十丈的狂猛光波,照得四下一片明亮。

十日鸟知其心意,嗷嗷尖啸,展翼急冲而下,夹护在苗军两侧,不断地吐出道道火光,遥相映照。

九黎将士精神大振,如有明灯指引,继续朝前全速冲杀。

当是时,忽听“咚”地一声巨响,众人脑中如惊雷乍爆,金星乱舞。

还不等回过神来,“咚!”“咚!”“咚!”“咚!”鼓声并起,震耳欲聋,群雄气血乱涌,胸肺憋闷得几欲爆炸,忍不住纷纷抱头狂呼。

冲在最前的百余名狼族战士脚步稍一趔趄,登时被尸火兽群迎面撞中,横空飞跌。后方众将士望见兽骑冲来,想要挥刀应战,却被那轰鸣声震得头痛欲裂,如疯似魔,东摇西晃地踉跄奔走。

群鸟惊啼,团团乱飞,鹰族飞骑更是摇晃难支,不断有人惨呼坠落。

晏紫苏脸色惨白,双手一松,险些翻身摔下。蚩尤大凛,撕下布帛,塞住她双耳。纵声喝道:“大家堵住耳朵,莫听鼓声!”

众将士纷纷撕布堵耳,但那奇异的战鼓声穿透力极是惊人,震天动地。远远盖过了雷鸣风雨。即便用几重布帛塞住,仍觉得耳中嗡嗡长鸣,头昏脑惩,仿佛有无数蚁虫爬过胸肺,穿过咽喉,直冲头顶,咬噬得麻痒难当,恨不能撕胸呐喊。

那些土族兽骑却不知在耳中塞了什么物事,竟似浑然不受鼓声影响,趁势驾兽狂奔。冲杀屠戳,渐渐地又重占上风。

密集狂乱的鼓声中,只听姬远玄的笑声从西面远远传来。如金钟铿然,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耳中:“苗贼乱寇,你们还没听出这战鼓是用什么兽皮所制么?从今往后,东海之上,流波之山。再也没有夔牛之吼了!”

蚩尤心中陡震,他久居东海,对那荒外第一凶兽地吼声再也熟悉不过。从那鼓声辨析,狂暴如雷,果然与夔牛音色有几分相似!

又听姬远玄嗡嗡笑道:“你们受困涿鹿,已达半月,也不想想为何竟无半个援兵来救?烈炎败走阪泉,自顾不暇,夸父困守古田,藏头匿尾;蛇族乌合之众,已被水伯围剿,指日可灭;金族群龙无首。封堵在雪山之间,进退两难;至于龙族……”

顿了顿,一字字地笑道:“嘿嘿,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三日前,拓拔小贼便已兵败北海,葬身鲲鱼腹内了么?”

此言一出,震动更甚雷鼓。众人大哗,蚩尤纵声怒笑道:“放你他妈的鲲鱼屁!帝鸿狗贼,拓拔乃神农弟子、伏羲转世,就凭你们这些幺魔宵小,也能奈得他何?弄了几张牛皮鼓,就想吹破牛皮,妖言惑众?”

姬远玄嘿然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水晶宫早已被寡人与水伯合力攻破,龙族死的死,降的降,全军覆没。若不是那些九大长老供出夔牛地下落,寡人又岂能擒获此兽,生剥其皮,作成这八百面夔牛大鼓?你们若顺应时势,现在弃兵,我还可饶你们一命;否则这夔牛便是尔等下场。”

苗军将士又是惊怒又是疑惧,哄哗不绝,就连晏紫苏也有些将信将疑。普天之下,除了夔牛皮外,又有什么鼓有这等惊天威力?帝鸿既得此鼓,拓拔野也罢,龙族也罢,自然已是凶多吉少。

惟有蚩尤丝毫不信,哈哈大笑道:“帝鸿狗贼,龙族男儿宁战死,不跪降,怎会向尔等妖孽低头?就算这皮鼓真是夔牛所制,也不过是你们用下九流的奸计捕杀,何足挂齿?区区八百面牛鼓,就妄想摇动我九黎军心,你也未免太小瞧我苗军将士了!”

蓦地聚气猛攻,将应龙迫退,纵声喝道:“九黎的男儿们,大声地告诉这些妖孽,你们在苍梧之渊做了几千年的囚奴,现在重返大荒,还想做别人的囚奴吗?你们是宁愿将自己的皮做成战鼓,战斗到最后一息;还是情愿让敌人踩着你的脊骨,喊你奴隶?”

苗军将士热血如沸,轰然火吼道:“宁战死,不投降!”“杀光土妖,食其肉,喝其血!”将双耳重重塞住,高唱战歌,不顾一切地朝前冲杀。

大雾茫茫,闪电飞舞,夔牛鼓声与雷鸣交相迭奏,发狂似的捶击着涿鹿之野。狂风、烈火、暴雨、飞沙、箭矢……重重交叠,纷乱窒息。

放眼望去,什么也瞧不真切,只依稀望见无数人影在浓雾中穿梭狂奔,刀光闪烁,血肉横飞,不断有骷髅火兽怪吼倒地,不断有伤者惨叫飞跌。

轰鸣震耳,天摇地动,混乱中,什么也听不明晰,只有苗军的战歌声越来越高昂,越来越齐整,响彻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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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死若星辰,生如朝露……”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托体山阿,同化苍梧……”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内,容我永住……”

相隔数里茫茫大雾,苗军的战歌却仿佛就在耳畔萦绕,和着那八百面夔牛战鼓,更觉雄浑悲壮。

万兽疾奔,狂风暴雨猎猎扑面,武罗仙子衣袂飘飘,与姬远玄并肩站在飞驰地战车上,手持千里镜,徐徐凝神扫望,将每一处厮杀、每一瞬战况清清楚楚地尽收眼底。

望着浓雾中,蚩尤率领九黎群雄以一当百,所向披糜,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她心下凛然,也不知是敬畏还是厌惧,摇了摇头,低声叹道:“陛下说得不错,若是明刀明枪地两军对战,纵然我们有二十倍之兵,也难打败这些九黎蛮人。”

姬远玄放下千里镜,眼中光芒闪烁,嘴角冷笑,淡淡道:“拓拔、蚩尤二人,一个聪明绝顶,一个勇冠三军,合在一处,几乎天下无敌。幸亏他们一个号称仁义,却是‘妇人之仁’,一个自恃勇猛,却是‘匹夫之勇’,只要寻其脉路,自可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武罗仙子嫣然一笑,妙目中满是温柔与敬服之意,握住他的手,道:“陛下洞察秋毫,算无遗策。此战若能灭了苗军,天下再无可敌之师。龙族也罢,烈炎也罢,少昊也罢,都只能乖乖投降啦。”

姬远玄苦心经营二十年,今日终于胜利可期,心中快意,莫以言表,忍不住昂首大笑。握着她滑腻柔软的手,突然又想起儿时牵着冰夷,在冰天雪地中相依为命的情景,陡然悲从心来,热泪险些夺眶涌出。

在他心中,至亲至爱的,惟有父母与妹子三人,尤其对那双胞同生的妹子,更是亲昵疼爱,无以复加。

母亲雄图大志,为了他日掀翻烛龙,称霸大荒,早早便已布局伏线,自小教他兄妹二人修炼“阴阳太极之身,,将来好以“伏羲、女娲转世”的身份,君临天下。

父亲虽宽厚无争,对于这等乱伦之举却是极力反对,乌丝兰玛假意屈从,将兄妹分隔两地,暗地里却依旧如故。

他耳濡目染,母亲教诲深植于心,对胞妹渐渐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认定当与她同结连理,共治天下。

冰夷在母亲强迫下,隐姓埋名,女扮男装,于北海苦修元阴之身,终日闷闷不乐,几次悄悄逃回土族,与他相会。那些短暂而快乐的日子,也是他平生最为幸福的时光。

然而时光荏苒,随着冰夷渐渐长大,知道了母亲安排之意,也不知是尴尬、羞涩还是害怕,和他逐渐变得疏远起来,再不象小时那般鸿雁传信、时时相会,反倒想法设法地与他避开。

他虽偶觉失落,却也并未多想,在母亲辅佐下,一心于天下大业,表面韬光养晦,谦恭待人,暗中刻苦修炼,丰满羽翼。势力迅速壮大。

恰逢此时,蚩尤、拓拔横空出世,接连夺其风头,坏其大事。为剪灭这两个未来大敌。水圣女联合汁光纪,设计陷害蚩尤,不想却弄巧成拙,反让他着魔发狂,玷污了冰夷的清白之身。

一夕之间,全盘计划尽数打乱。冰夷羞愤欲绝,却又如得解脱,与他关系从此越发疏远,生下龙凤双胎后,为了避免子女沦落为自己同样命运。她更不惜与母亲誓死抗争。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在冰夷心底,自己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兄长。别无其他。

他震怒伤心之下,将一切全都归罪于蚩尤,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此时眼见蚩尤再也无路可走,大仇将报,五味交集。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恨是怒。握着武罗仙子的手,想着冰夷从前那雪霁冰消似的如花笑貌,心中更是痛如刀绞。

万兽狂奔。战车颠驰,四周尽是茫茫大雾,什么也瞧不见了。车内旗杆上,那青铜所铸地独臂人在狂风中呼呼飞转,偶一停滞,便笔直地指向前方,指引着驾车战士挥鞭策兽,全速前行。

武罗仙子秋波流转,嫣然道:“玄女心窍玲珑。巧夺天工。若没这八百辆指南神车,今夜要想在如此大雾辨明方向,歼灭苗军,可不容易呢。”

姬远玄望着那飞旋不已的独臂铜人,胸膺窒堵,突然一阵莫名的迷惘。这指南车是乌丝兰玛亲自设计的,就连那铜人地侧脸也和她有几分神似,在这无边无际的夜雾中,仿佛就是她在为自己指明方向一般。

自己这一生之中,惟母命是从,凡事无论如何凶险,都有她为自己筹谋规划。但是……但是在这茫茫大雾中,究竟哪一条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走的道路呢?

又想起当日冰夷抱着双胞胎,蜷缩在雪山洞壁中,对着母亲哭喊道:“你操纵了我和大哥二十多年,还嫌不够么?还想继续来操纵我的孩子?我宁可将他们摔死,也绝不交给你!”

心中剧痛,戚戚有感。又想,倘若他和冰夷没有顺从母亲指明的方向,去争霸天下,一统五族,而是如父亲所望,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会不会更加快乐一些?

这些念头在心底一闪即逝,听着四周那激越破云的号角声,霸业王图的欲念旋即又占了上风。深吸了一口气,母亲是对的,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登临绝顶,俯瞰苍生,活着又有什么兴味?热血上涌,猛地挥舞骨槌,接连重击夔牛大鼓,高声喝道:“六年血战,胜负便在今朝!谁能取蚩尤项上人头,赏十万户,封一等公!”

四周呐喊如沸,夔牛大鼓震耳轰鸣,号角长吹。八百辆指南战车风驰电掣,引领着十万大军穿透苍茫大雾,狂潮骇浪似的急速推进。

箭矢如雨,破风起火,拖曳着道道红光呼啸而出。隐隐约约中,已能瞧见前方星星点点的人影了。

“嘭!”“嘭!”连声,数十辆战车率先冲入苗军侧翼,将百余名九黎将士瞬间碾于轮下,也接连撞飞了数十只狂奔而来地尸火兽骑。

刹那间刀光纵横,杀声震天,无数土族将士骑着猛兽,乘着战车前赴后继地冲杀而入。

姬远玄乘车当先电驰,所到之处,钧天剑轰然怒扫,黄光连爆,也不知斩落了多少九黎将士的人头,心中的火火却越来越加炽烈。

凝神扫探,瞧见前方大雾中,红色地巨鸟嗷嗷飞舞,青光刺目纵横,与一轮金光激战正酣,更无半点犹疑,蓦地踏足冲天飞起,厉喝道:“乔蚩尤,还我妹子命来!”

周身陡然一鼓,挺拔身躯骤然膨帐了数十倍,变作那浑圆如球的帝鸿怪兽,四翼平张,咆哮如雷,六只彤红的触足狂飙怒卷,猛地朝蚩尤当头抓扫。

“轰!”气浪鼓舞,土崩石炸,地面的火浪冲天怒涌。

太阳乌虽然堪堪避开,却被那猛烈的气波震得翎毛碎断,吃痛尖啸。晏紫苏更是腥甜狂涌,“哇”地一口将鲜血喷在蚩尤脖颈上。

蚩尤大火,骑鸟冲天而起,便欲与他决一死战。晏紫苏紧紧抱住他,气若游丝似地颤声道:“呆子,快走!你一个人,可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

话音未落,身后气浪怒啸,寒毛尽乍,应龙的金光交错刀又已雷霆似地急攻而至,将他退路尽数封住。

帝鸿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嗡嗡狂吼,忽黄忽红的庞大身躯倍增倍惩,飞旋猛撞,触角轰然扫舞。

刹那之间,蚩尤已陷入当世两大太神级高手的夹击之中,护体气罩接连震碎,惊险万状。

当是时,北边,东面鼓号汹汹,呐喊如浪,水,木两族联军也已相继冲到。

狂风呼啸,暴雨如倾,却浇不灭熊熊烈火,冲不淡刺鼻血腥。到处都是倒地悲嘶的猛兽,到处都是横飞惨叫的人影。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决战,就在这涿鹿之野的茫茫大雾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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