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自杀?这很好啊,你知道吗?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自杀,什么人生啊、存在啊、意义啊,都是鬼话!所有所谓的存在主义者都不过是没能自杀成功的虚无主义者罢了……”
庞弗雷夫人:“歪,精神科吗?你们怎么又让病人跑出来了?”
卢娜穿过霍格沃茨的庭院,不用刻意留意就能听见隔着雨帘传来的隐隐哭声,忧郁症席卷整个城堡,桃金娘的盥洗室每个时辰都人满为患。卢娜不得不极快地穿过城堡,跑向田野,冲下缓坡,让风声灌满双耳。
黑湖的水位涨了不知道多少个马克·吐温,本就浩渺的湖面此时已经恍若汪洋,只湖心的小岛依然未被淹没,巨大而神秘的橡树也依然在风雨中不动如山,吞吐着云雾。
事情刚刚开始的时候,各国巫师学者都很有兴致地泛舟前往小岛,开了无数研讨会讨论这棵橡树的历史与由来,但随着虚无主义哲学在校内兴起,学者们不得不先于内部的自杀热潮相抗争,橡树小岛就冷清下来。
城堡内渐渐传出谣言:这些古怪的雨水是忧郁症的起源,一旦沾上雨水,就再也无法感知到快乐。
卢娜将被雨水打湿,又沾在脸颊上的发丝抿到耳后,看见那块礁石上已经坐了一个疯子。
那人只穿着衬衫和长裤,将翡翠绿的长袍垫在了礁石上,金色的卷发被暴雨摧毁了造型,以很不精致的状态贴在他脑袋上。
卢娜走过去,爬上礁石,在男人身边坐下:“嗨,洛哈特教授。”
洛哈特的微笑还是那么迷人:“嗨,洛夫古德小姐。” 勿忘我蓝的漂亮眼睛认真地看了卢娜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一眼,“你扎麻花辫更好看一些。”
淡金色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天蓝色的上衣和纯白的裙子,躺卧在草地上像一小片晴空,还有那双浅绿色的眼睛……
而卢娜银灰色的眼睛,只在特定的角度会隐隐闪现出绿色,她平静地看向被小岛分隔的黑湖,轻声道:“后来她也不扎麻花辫了,她留长了头发,喜欢将它们梳到左肩,从一侧垂下来。”这样可以让潘多拉看起来更成熟一些,而不是像个女学生。
洛哈特从喉咙里发笑:“哈哈,所以,我不曾参与的故事,不是吗?”停顿了片刻,他又问道,“金妮芙拉……她会回来的吧?”
洛哈特从卢娜的侧脸上看见了这么些日子来,最美好的一个微笑。
“你会忘记她吗?”
洛哈特一愣,然后否认:“当然不会。”
“那么她会回来的。”卢娜用很悠远的语气缓缓说着,“我妈妈说过,失去的东西总会找到方法回来的,虽然有些时候,回来的方式和我们想象的总有些出入。”
洛哈特因话语背后的人而有些许失神,然后他听见卢娜语气轻快地说道:“你看!”
洛哈特抬头,看见一群闪闪发亮的淡水彩鱼正簇拥着朝礁石这边游来,一会儿排成个“C”,一会儿排成个“U”,与它们同时归来的,还有一把红色的雨伞,和一根空心的魔杖。
卢娜走的时候是锁了门的,所以——汤米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个子老头,非常肯定这叫做私闯民居。而高个子老头蹲下身来,看清汤米面前摊开的绘本后,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品味,啧啧,真是丢我们黑魔王的脸。”
汤米对这位前辈是殊无好感的,因为格林德沃是邓布利多的手下败将,更因为他和邓布利多之间心照不宣的暧昧关系——讲真,这择偶品味才是丢了黑魔王的脸。
格林德沃也看不上汤姆里德尔,蠢到把灵魂切片的傻蛋还好意思自称黑魔王?扎小辫穿花边裙的小丫头还好意思自称黑魔王?
但互相看不上的这两位,其实也不怎么看得起城堡里其他人,所以格林德沃在高塔上呆烦了之后,有时候会抱着调丨教后辈的心态过来嘲讽汤米一番。
汤米本来也是牙尖嘴利的,但不久前看见的卢娜的背影还刻在他脑子里,所以一时没有回嘴。格林德沃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板着小脸的女娃娃,在后者开口要求他关门之前伸手抄起了雨伞,然后伸手拎起汤米:“出去走走。”
塞满了抑郁症患者的城堡自然是没什么好逛的,格林德沃一手撑伞,一手抱着汤米,也沿着通往城堡外面的路走去。汤米很少走出卡米娅的宿舍,所以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写满忧郁与绝望的脸,或者说,这辈子以来。
汤米面无表情地抬头,隔着德国罪犯的肩膀和黑伞的边缘看见不停移动的天幕,积了一层又一层深灰色的云,在云层中间或还掺杂着颜色不纯的紫色与橘红色,看起来像是麻风病人的脸。当她还是汤姆·里德尔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天空,以及天空下闪烁的绿光。
当然他也见过那样密密麻麻的、惨白的、丧失一切希望的脸。
格林德沃似乎察觉到了小女娃骤然下沉的情绪,于是轻笑着:“多么熟悉啊,这气味……不是么?”
潮湿的,潮湿的雨腥味。被雨水泡得软烂的泥土混杂着青草在格林德沃的皮靴下被碾碎,发出黏腻的声音,也散发着腐烂阴沉的味道。
“那些人,那些人也会像这样腐烂掉的。”格林德沃毫无情绪地评价着身后一城堡的魔法界居民,“假如这场雨永不停歇,即使没有战争爆发,他们也会在情绪问题中完成自我虐杀。你永远想象不到人一辈子能遗忘掉多少负面情绪,但是这雨……这雨提醒着一切。”
他们的终点站不是地狱,而是联合大楼的剧场。
平斯夫人掀起的阅读狂潮,似乎让巫师们忽然想起了文艺可以疗救世界的功效,有那么一段时间,霍格沃茨里人手一本书籍——巫师的或麻瓜的,他们已经不介意了。但这似乎只推动了忧郁病的到来,没人能预料到在消除了本质的年代里,文本所承载的,已经不仅仅是浪漫、力量与爱,还有残酷、暴力与创伤。
灯光昏暗的剧场里,一团团惨白而木然的脸像是从布努埃尔的电影中走出,舞台上两个同样缺乏表情的演员正在用毫无意义的语言搪塞时间,假装这样就能够等到那位名叫戈多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