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赵拦江与他甚是投缘。记得离开隐阳之前,他曾说过攒足三百两银子,回湘州老家完婚,想不到如今投靠了蜀王,做起了幕僚,而且在这里再次遇到。
赵拦江坐在了后排,吕良策并未看到他。
介绍完毕,车大灯请三位落座,缓缓道,“各位想必也都听到了风声,如今蜀王、豫王乃天下最有前途的两位王爷,他们都对我们响箭郡表现出了极不错的诚意,邀请我们加入,我们车家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两位王爷的抬爱。所以,想听听各位同乡的意见。”
一人道,“车家主言重了,都知道您德高望重,相信你能做出对我们响箭郡最有利的选择,无论您怎么决定,我们孔家都会支持!”
孔家是响箭郡仅次于夜家、车家的家族,在此之前,车家早已与孔家通过气。
车家主举杯遥谢。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支持。
车家主道,“两位王爷都十分重视我们响箭郡,为了支持我们的贸易事业,决定在城内建立两个边贸基地,需要划出三百亩地。”
车家主叹了口气,道,“咱们响箭郡就一亩三分地,要做出抉择,必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怕是要让车某人为难了。”
孔家家主道,“这又有什么为难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嘛。为表示支持,我孔家愿意让出城南牌坊外十亩地。”
城南牌坊是夜家地盘,这十亩地本来是孔家从夜家一处破落户处购得,已经拿到了地契,但由于夜枭的干预,始终荒废在那里,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打了小算盘。
“孔家主深明大义,若都如你这般,倒也好说了。”车大灯道,“我与两位特使商议过,他们也实地考察过,都对城南牌坊那一带很感兴趣。”
夜枭脸拉得比驴都长。
城南牌坊三百亩地,都是夜家地盘,不但是夜家的产业所在,连夜家的祖宅祠堂,都建在这一带,车家主这番话,是准备将夜家赶尽杀绝啊。
车大灯道,“昔有孔融让梨,今有孔家让地,不愧是诗书礼仪之家,让车某佩服。所以,车某不敢落后,也愿意将城南牌坊的一处仓库让渡出来。”
夜枭差点要暴跳而起了。
车家在城南有一处仓库不假,但却是从夜家租来的,连地契都没有,当初车家遭到夜家打压,车大灯来求自己,从城南租赁一块废地当仓库,实则是想借机送点钱财修复关系,当初夜家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如今却成了车家的筹码。
一中年人道,“我们孟家虽然在城南牌坊那边没有田产,但也有块地,紧靠着那边,所以也让渡出来。”
车家主道谢。
“咱们城内四大家族之中,三家都表态了,相信夜家主也不会不给蜀王和豫王面子吧?”
这是在逼着夜枭表态啊。
车大灯心中暗笑,今日就是冲着你夜家来的,当初你如何打压我们车家,当年没有人能掣肘你,如今有两位王爷撑腰,今日就加倍奉还你。
夜枭冷冷道,“我们倒愿意与两位王爷合作,不过,城南牌坊是我们夜家祖产,族人、祠堂都在此处,若两位王爷不嫌弃,我们愿意让出二十亩来。”
车大灯道,“算上你们二十亩,差不多有五十亩地了,与两位王爷的要求还是有些差距啊。”
夜枭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赵拦江,心中庆幸,若没有赵拦江的提议,他们夜家今日怕是被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问道,“那车家主意欲何为?”
车大灯道,“当然不能让夜家吃了亏。我两位侄儿,车轱和车辘,在城南有五百亩地,若夜家主愿意,我让他们两个将那五百亩与夜家的三百亩置换,这么说来,夜家稳赚不赔!”
夜枭暴怒,“去你娘的稳赚不赔,你们车家城南五百亩,三百亩是寸草不生的盐碱地,还有两百亩的是水塘,你让我们夜家搬到水里去住嘛?”
一激动之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车大灯哈哈一笑,“路我帮夜家指出来了,至于接不接受,全靠夜家主的意思了。更何况,城南牌坊这三百亩地,建成贸易区之后,也不是我车家的,而是由蜀王、豫王还有我们响箭郡的共同持股,到时候赚了钱,也有你们夜家一份呢。”
他又问诸人,“各位乡党觉得如何?”
孔孟二家自不必多言,其余人见自己利益没有受损,而且还有利可图,?哪里会反对。
一人喊道,“车家主的提议,造福我们响箭郡,我康某人,举双手双脚赞成!”
说话之人姓康,在城内开赌场,当年因为出老千,被人砍了一手一脚,人送外号独臂跛脚康老二。
夜枭道,“康老二,你得有双脚才成。”
康老二哈哈一笑,“康某不才,胯下还有一只脚。”
夜二郎冷然道,“过了今夜,就说不准了。”他站起身,准备告辞,却被车超拦了下来。
“夜将军,酒席还没开始就离席,就算不给我们车家面子,也得给两位王爷面子吧?”
车大灯道,“诶?说不定康将军有要事,他手底下可有咱们大明征西军三百儿郎。哦,对了。”
他转身对豫王特使朱统道,“侯爷,未经允许,擅自带兵逃走,算是逃兵吧?”
中留侯康统傲然道,“岂止是逃兵,简直是叛国!”
“叛国之罪,该如何处置?”
“斩立决,诛九族。”
车大灯哈哈一笑,“毕竟夜家是郡内望族,这个罪名可不小,牵连怕是数百人。不如我车家做保,夜将军交出兵权,或许可留夜家上下性命,如何?”
康统冷哼,“此事绝不可谈。”
蜀王世子道,“做事不能赶尽杀绝,此刻乃非常时期,不如让夜将军戴罪立功。”
“怎么个立法?”
“如今我们蜀中与荆襄两方作战,若夜将军能率军助一臂之力,或许我们可以网开一面。”
夜二郎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叛国。”夜二郎怒吼,“大明朝早就完了!”
虽然是众所周知之事,但有两位皇室血脉再此,这句话说出来,显得无比刺耳。
朱统道,“放肆!来人!”
一名将领冲了进来,“末将在。”
“率兵将夜家包围,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得令!”
那人准备正要离去。
忽然听到有人道,“且慢!”
众人顺声望去,只见是随夜枭同来的大汉,他身材魁梧,目光迥然,言语之间,有不怒而威之势。
车家主道,“夜家主,你们的家仆,说话也如此没规没矩嘛?难怪夜家会衰败这么快,要不要我们车家帮你教训教训?”
夜枭见赵拦江出头,松了口气,淡淡道,“随你。”
车大灯心道,今夜就先从这个家仆动手,来个杀鸡儆猴,顺便敲打一下其他乡党。
他冲车超一抬手,车超来到了赵拦江身前。
众人都幸灾乐祸,这个大汉,怕是要倒霉了。
这时,吕良策认出了赵拦江,他脸色微微一变,在蜀王世子身前耳语几句,蜀王世子闻言浑身一颤,上下打量了赵拦江几眼,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他对车大灯道,“本世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先聊,我下去歇息片刻。”
说罢,便离开了酒席。
吕良策与赵拦江对视了一眼,算是点头问候,并指了指东南,赵拦江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二人离去。
蜀王世子离席,问吕良策,“怎么办?”
吕良策道,“世子殿下相信吕某嘛?”
朱厚先道,“我父王将此事全权交给你,我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当然是你说了算。”
吕良策道,“咱们行礼也不用收拾了,连夜离开响箭郡。”
朱厚先满脸疑惑,“有那么厉害?”
“比你想象的厉害。”
朱厚先道,“那豫王那边怎么交代?”
吕良策毫不迟疑道,“这或许对我们反而是一个机会,蜀王不会怪罪咱们的。”
“我听先生的。”
两人当机立断,清点兵马,连夜离开响箭郡。
……
夜宴之上。
赵拦江的出现,让众人兴奋了起来。这些年来,夜家霸占了响箭郡绝大部分产业,众人很是不爽,今日有人出手教训,他们乐得看他们吃瘪。
眼见就要出手,车大灯却拦了下来。
“超儿,好歹也是咱们府上的客人,怎么如此无礼?”他决定好好陪夜家玩玩,“就算出手,也轮不到你,辱了你的身份。”
车超闻言,向后退了几步。
车家主语重心长道,“夜家主,如今形势今非昔比,我劝你,该低头是还是要低头啊。”
心中暗道,当年你对我车家的羞辱,今夜我要当着所有乡党的面,一一讨回来。
夜枭倒无所谓了。
反正赵拦江出面了,自己只需在旁边看热闹就是,他指了指赵拦江道,“我们听他的。”
车大灯觉得出乎意料。
夜枭这家伙这是在逃避,他缓缓来到赵拦江身前,“既然夜家主授权给你,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赵拦江道,“不如何。”
“哦?”车大灯道,“你有更好的提议?”
赵拦江点点头,“不错。”
“洗耳恭听。”
赵拦江道,“我觉得,响箭郡庙太小,容不下豫王这个大佛,还有这位中留侯,哪里来滚回哪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活得不耐烦了嘛?
倒是豫王特使,一脸傲慢,冷笑连连。“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也不怕闪着腰。”
赵拦江冷冷道,“转告豫王,别插手响箭郡的事,还有,让他多请几个江湖高手,哪天老子不高兴了,去开封府借他人头盛酒喝!”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豫王是谁,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一。打个喷嚏,天下都要抖一抖的人物,竟被眼前这男子如此开口威胁。
他们觉得,他不是不要命,而是疯了。
不但如此,怕是连夜家也要受到牵连。
车家家主心中却乐开了花,这小子真他娘的是神助攻,这句话一开口,就算他们不出手,豫王也绝不会轻饶了夜家。
夜家,在响箭郡,怕是完蛋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接受夜家了,对了,夜枭的那个女儿,长得还不错,车超不止一次跟他提及过,得要好好保护起来,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能给儿子?
他当然要自己留着。
儿子总得孝顺老子吧。
想到此,他嘴角都合不拢了。
中留侯朱统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笑了。这怕是这半年来,他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他盯着赵拦江,缓缓向他走了过去。
赵拦江目光冷静,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朱统来到赵拦江身前,“小子,有种,能说出这句话,我欣赏你的勇气,不过,在开口之前,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说这句话,够不够分量。”
赵拦江哈哈大笑。
他将腰间的金刀往桌子上一放。
“凭这把刀,再加上赵拦江三个字,够不够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