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柯走了之后,不几日林家便来人,将宋姨妈和宋檀钗接到府里头小住。香兰却松了一口气。宋姨妈沉闷,对她不理不睬,她与之相处也不甚自在,宋檀钗倒是与她有些亲厚,奈何又是个极爱多想的人,香兰同她说话句句都要陪着小心,在一处说笑觉着累得慌。如今这二位一走,香兰便松快下来,只料理家务,在书房看书习字,间或摊开纸笔画上一幅,和玥兮说笑几句打发时光。
陈万全夫妇终将城南的院子买了下来,因余下的银子还要留着过年,便将院子草草修葺收拾了一番,未添新家具,陈家东西少,择了吉日,两辆驴车便将东西都搬了过去。
当日香兰回家看了看,只见四四方方一个小院子,一明两暗,屋子不大,却干净整齐,像个体面的小户人家了。薛氏将东厢设成香兰闺房,当中绣床锦被,撒花软帘,梳妆镜台,窗前的书案笔墨,墙上的山水字画,是个有模有样的小姐卧房。
香兰东摸摸、西摸摸,只觉自己见过所有的豪门香闺,都不及这小小的一间温馨可爱。她推开窗子,只见院子里有一棵枣树和长长的葡萄架,薛氏犹自念叨着:“我还说在院里养上几只鸡,你爹爹非说弄脏了地方,不让养呢。”
香兰道:“回头弄只狗儿来,也好看家护院。”
薛氏道:“明儿个就弄一条来。”喜滋滋道:“当时掏银子的时候只觉着肉疼,可真个儿住进来,却觉得这银子花得值了。我头一回住上自己的屋子。你爹昨儿晚上做梦都笑醒了。这些日子喜气洋洋的。又琢磨着再收些古玩回来卖了。”
香兰掏出五两银子私房钱塞给薛氏道:“这五两拿去买些锅碗瓢盆。你和我爹也该做两床新被褥,咱们家喝茶的杯子也掉了瓷儿,用了十几年,也该换换新了。”
薛氏还要推辞道:“快过年了,银子你留着买件新鲜衣裳……”
香兰道:“我还有呢,娘拿去用罢。搬了新家,怎能不置备些东西?再说要过年了,你们也该做身新的。如今你和我爹已脱籍了,不该让人小瞧了去,”
薛氏觉着有理,方才把银子收了。母女两个又一同说些私房话。
不多时,夏芸带了礼物来恭贺陈家乔迁新禧,陈万全满面堆笑,殷勤的往屋里让。
香兰从窗子偷眼望去,只见夏芸穿了一身簇新的青缎直缀,腰间缠了同色腰带,退去粗布衣裳。加之脸上春风得意,登时比平日显得又精神了几分。是个有身份读书人的打扮。
薛氏忙忙道:“小夏相公也中了举,考了一百二十九名,如今可是一位举人老爷!”
香兰一愣,前些日子她镇日围着宋柯打转,变着法儿的做吃做喝,操持家里。夏芸是谁,早让她扔到脖子后头去了,竟然忘了他也要乡试。便道:“一百二十九名,排名却在后头。”
薛氏道:“你道谁都是宋大爷呢,一考就是魁首,小夏相公已是很了不得了,衙门里的典史大人都特特来恭贺,说看中小夏相公才华,要召他去县里头提拔栽培呢。如今夏家可不同,马上就要改换门庭了。”说着又叹口气,“小夏相公也有些志气,典史大人看中他,他都推辞了,要进京赶考。也罢,年纪轻轻就中了举,谁知道日后能有什么造化呢。”
香兰心道:“如今政治不清明,八王爷是个昏聩的,只知巧技淫乐,朝堂上阉党当政,又有谗臣弄权,若非有大机缘,寒门子弟哪有出头之日。夏芸即便考上进士,若无钱银人脉,也难谋到官职,何况进士岂是容易考的。”轻轻摇了摇头。
一时薛氏去招待客人,香兰便在屋里收拾,将箱笼里的衣裳一件件叠整齐,又拿了油纸去糊墙。
夏芸这一遭来是存了炫耀之心。原先陈万全因夏家贫寒,对夏芸也总是淡淡的,如今夏芸成了举人,陈万全自是热情万分,脸上一直堆着笑。夏芸心中舒坦,心中虽瞧不上陈万全,可脸上却挂着笑意,与陈万全寒暄。他想看看香兰,谁想香兰竟未曾出来,心中不由失望,想问又问不出口,只略坐坐便走了。
薛氏道:“小夏相公如今出息了,他要有意,倒也配得起香兰。”
陈万全瞪了薛氏一眼道“胡说什么!他再出息能有宋大爷出息?宋大爷是相中咱们家香兰了,你少说些有的没的。”
薛氏又叹一口气道:“宋大爷出息了是不假,可能娶咱们香兰当正头娘子么?倒不如和小夏相公省心。”
陈万全嗤笑道:“小夏相公当了举人又怎样?家里穷得跟什么似的,香兰要嫁过去就是遭罪。宋大爷可是官宦之后,家底子殷实着呢。何况是宋家救了香兰,还放咱们脱籍,如今我还在宋府领着差事,咱们一家子都得感恩戴德!”
薛氏便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