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主家里留宿
餐馆老板清楚了颜永农他们的情况,更加敬重大人的为人,看重小孩的品行。对开头自己的失礼一而再再而三赔礼道歉。把他们当珍贵的客人,以礼相待。对颜永农又是敬烟又是敬茶,拿出各种各样的零食给孩子。这还不够,他又重新起锅炉炒两样菜,拿来一瓶高粱酒要跟颜永农对酌一番。颜永农打推迟:“哪里还有这样的礼啊!叫我吃了掉头发!”
“你这个人不直率,见面三分情,何况我们已熟识了。亏我拿你当衷心朋友看待,可你还分另外。好了,如果瞧得起就喝了这杯相识酒,今后不管相隔多远多久我们彼此记住对方。”
老板的盛情让颜永农无比感动,让他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圈中,又回到亲人、朋友、熟人的氛围中。来城里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被人瞧得起,受到别人的敬重。这种感觉让他好感动好感动,一股热血在沸腾,全身似在颤抖。
在家里受到这种待遇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即使把他捧上天他心中也掀不起波澜,倒是偶而受了冷眼、冷语心里才起伏不平。在城里这段时间恰恰相反,他们一直被他人忽视,被他人瞧不起,饱受他人冷眼、冷语。在这高级的人群中,他们是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连自尊的权利都消尽了。不要说人连狗见了衣衫破旧、精神萎靡的他们追着“汪汪”。他已不在乎了,麻木了,没有理会了。时至今天受到如此厚待叫他怎么不心潮澎拜呢?他连连说:“谢谢!”他觉得说一千遍‘谢谢’不够,说一万遍看能不能抒发出心中的感激之情。
颜永农在心里牢牢记着这份情,日后有机会定当酬报,若无力以报则会念记一生。
可是孩子不大明事理,只记得老板前面的差处,忽略老板后面的好处。尤其对老板要买他做儿子极为反感。因而对老板没有好脸色,无论如何也不接受他的高级水果——苹果、香蕉。 香蕉在当时极其稀少,小地方就更少见。乡下的孩子莫说吃这东西连见都没见过。还是多年后这孩子在镇上上中学了,颜永农见了香蕉就卖给孩子们吃,喜喜连皮带肉全吃了,落下笑柄:蛇吃青蛙不吐皮。
老板问小孩为什么可以吃他的饭而不吃他的水果?孩子說:“我们帮你做事,换你的饭吃,两项相抵。你再给我零食是额外的,我不吃,别想给我东西吃了又要拿我作抵。我宁愿跟他回到山里啃薯坨、玉米棒,也不要吃你的白面、米饭。你这香蕉、苹果其实没他那里的桃子、李子好吃。”
颜永农生怕孩子的话得罪了恩人,责备起孩子来:“你太不懂好歹了,人家大伯是一片好意,疼爱你,给你好吃好喝,你不以为恩反为仇。怕他的东西多得吃不了没出去,还是他家姑娘没有长牙齿定要你来把这么好东西消灭掉呢?”
老板一点儿也不见气,反以赞许的口气说:“这孩子不错,别小看他,他说出的话抵得上大人。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人物。”
这孩子再也不理会两个大人褒贬看法,发起牛劲来,打起弓步拉颜永农走。
老板问:“你们今晚投宿哪里呢?”
颜永农说:“还谈什么‘投宿’,现在身上没钱,连条件最差的旅社也住不起。幸好是热天随便哪里都可过一夜。反正明天要搭车回去,我想就在车站长凳上睡一下。”
“那怎么行呢?你是怕蚊子饿着要去喂它们咯。我这里有张空床,是专给忙时请临时工备的,床帐絮被刚洗了不久。虽不是好宿安,可将就一下。”店主忠心实意地说。
既然已受了他大多的情,还怕多受这一份。颜永农马上答应。可这孩子不答应,对颜永农说些难听的话:“我晓得你起了坏心,想趁我睡着了就溜掉,把我丢在这里。你跑不了的,我记住了你的姓名也记住了你的家庭住址,只要你跑了我就到公安局去告你贩卖小孩,叫公安局的人直接到你家里捉你去坐牢。”
听了孩子的话,颜永农真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人哪?偏要把好事说得乱七八糟,把好人说得得扁扁弯弯。我是那号人吗?我要是躲你哪时躲不了?我要是不管你就不带你到处找你父母。你这个不懂好歹,背上有三片反骨,翻起眼睛不认人的家伙,我算是白替你操心白替你忙乎了。”
“可是我们在车站的长 椅上又不只宿一夜,今晚干吗不到哪里去而偏要宿这里呢?”
“当然是这儿睡着舒服撒。再说天完全暗了,摸不到去车站的路了。要是迷了路把我们都走丢了,再碰上坏人,捉了你去我可不负责任。”颜永农连哄带骗。
老板也帮嘴:“是撒,这里人多坏人也不少,到了天黑的时候就出来抢小孩子。我就亲眼见过一孩子被坏人从他父亲手里夺过去,然后往事先准备好的车上一塞,‘呜呜’车子一溜烟跑了,他的爸妈怎么也追不上。”
虽说这孩子被吓住不吵着要走,但他坚决不上床睡觉,像根树桩似的立在房中间。颜永农气不过懒得理他:“没见过这么讲不通理的,就让你站一夜。”于是颜永农架起马头脚坐在床沿上手放在床靠上撑着头假寐着。过了好久,这孩子的瞌睡来了,像不倒翁一样摇晃起来。只见他的眼皮一阖下去脑袋跟着往下一挖身子往前一倾,眼看就要扑向地面。颜永农着实给吓了一跳,他拉都来不及,只是毫无作用地用手空托一下。假如这孩子这一扑下去可不是轻处过呀,不跌个鼻青脸肿也有蛮好。霎那时孩子挪开一只脚定住了身子,举起了头,惊慌地拿眼看一下颜永农,见颜永农还坐在那里又安心进行着他的前栽后仰的不倒翁滑稽动作。
孩子这睡相又好笑又可怜,颜永农本想整他一整,可还是看不过意,又心疼起他来。他合心抱起这孩子让他的头阖在自己的肩上像哄吃奶的孩子睡觉一样满房走着,耸着,摇晃着,口里“嗯”着。不一会儿,颜永农感觉他应该睡熟了,因为他的手放松了,头也侧着放在他的肩上。
“谢天谢地呀!总算不再磨我了,折腾了大半夜也该歇息了。”.颜永农心中一喜。他轻轻地把小孩放到床上,刚挨着被子,颜永农弯着的身子还没伸直,那孩子电击一样坐起,立刻从床上跳下来重新站在原地。
颜永农知道今夜没有福气在这舒服的床上脱脱散散睡个舒服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