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六月初的瘦西湖,已从少女升格少妇。少了少女的妖艳,多了少妇的风韵。
花也有开着,如月季、杜鹃、盆花之类的,比不上春天的姹紫嫣红。叶子膨胀得郁郁葱葱,有的路上阳光都透不进来,突然从阳光下进来,两个世界,阴凉得很。
河水也绿得泛滥, 几只画舫悠闲地穿梭。“烟花三月下扬州”,那时风景正当时,游人却如鲫,不知是赏景,还是挤人流。
现在人也不少,但从容得多。相比西湖,瘦西湖宛约清瘦得多,河道曲折逶迤,两岸风景如画。
二人简约着装,背个旅游包从北门进入瘦西湖。今日文竹一身几职,即是亲密男友,又是讲解导游,还负责茶水点心之类。人只要高兴,干什么都得劲。情侣跟夫妻只差一张纸,那张纸有多厚呢,大概处女膜的厚度吧。文竹与董梅放下思想包袱,好好畅游一番。
五亭桥上,四目眺望,前后湖光粼粼,两岸草木茂盛。
董梅边看边说;“这哪像桥?更像亭子吗?”
“‘五亭桥’顾名思义,就是五个亭子放在水面上组成的桥。你说它是亭子,一点也不假。它还有跨河渡人的功能,因此也是桥。把桥做成亭子样,也是扬州人的智慧了。远观此桥像莲花。。。。。。”文竹话还没讲完。
董梅就插嘴道:“像莲花?哪我坐中间不成佛祖了?”
“扯,不是佛祖,是观音。我坐了才是佛祖。”文竹一句伴着动作的“阿弥陀佛”引得董梅哈哈大笑。仿佛两人一下子就成仙似的,刚从西天取经回来。
文竹不经意间在红柱子上看到一留言:“王孝学、李文望到此一游,一九九五年四月”。字歪歪扭扭,本没什么,只是那名字取得好玩,“王孝学、李文望”谐得恰到好处,读作“王小学、李文盲到此一游”,那文化程度与那字的歪斜相互印证,不禁大笑不已。
可想而知,父母为孩子取了名,就以为大功告成,也没反复读二遍,结果让人贻笑了一辈子。董梅问为何大笑,文竹于是指给她看,稍作解释,董梅也是忍俊不禁,狂笑一阵,引得路人侧目。
“这姑娘长得俊,怎么笑成这样,一点没有淑女相。”路上有人嘀咕。
董梅置之不理,我的笑声我作主,淑女不淑女?文竹都没说什么,你们管得着吗?
“要不我们也题个字吧?作个留念。”董梅想不淑女到底。
“题什么呢?题文幼稚、董大班到此一游?让那两人得意一阵,还有比他们更没文化的!我看还是免了吧,我们题的字,不如大文豪的一个屁,人家一字千金,我们反而落个破坏文物的罪名。”
董梅不声响了,破坏文物可得上警局呀。
下了五亭桥,两人沿着石径去白塔,路过一个小卖部。一个小伙子跟店主较真:“老板,你的水也太贵了吧。”
“贵啥?三元一瓶,明文标价。”
“外面只要一元呀。”
“哪你去外面买呀。”
谁会为了一瓶矿泉水去外面买了再进来呢?小伙子理论不过,一口气喝完水,用力朝水中一砸,出完怨气走人。
“出去游玩就得肯花钱,工作归工作,游玩归游玩,工作尽力,游玩尽兴。钱花了还可以挣,心情是自己的,弄糟了可不行。因为钱弄糟心情,还不如不旅行。你说是不是?文竹。”董梅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说。
“精辟。旅游景区的东西贵是明摆着的,一般是外面的三到五倍,十倍的也有。大钱都花了,就不要太在意小钱了,弄糟了心情真的不划算。但能省的还是要省。”文竹一手从包里把矿泉水递给董梅,一手拿照相机舞着,证明自己的算计。
“像你这样的,估摸着里面的小卖部都得关门。”董梅喝了口水,调侃着文竹。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资产阶级,我可是无产阶级,还靠爹娘养着呢。”文竹反击。
“如果资产阶级嫁给了无产阶级,那算什么阶级呀?”看起来是个数学问题,答起来却不容易。
“那算半产阶级吧。”文竹一说出口,感觉也糊涂了。“半产阶级?你发明的吧。”董梅又笑了,爱情漩涡中的人明显比别人幸福。
聊着天的工夫,白塔晴云就矗在眼前。也不见得高,在蓝天白云衬托下倒也精致、得体。
“也不见得多好看,就照几张照作个留念吧。”董梅朝文竹摆几个POSE,秒杀了数张胶卷。
“风景区能成为风景区,不是说它真的有多美。花木跟我们家乡的差别也不大,河流也许大了些。关键是它的规划,它的文化底蕴,它的历史沉淀。
“政府的宣传也功不可没,风景区毕竟是地方政府的一张名片。我们老百姓旅游就是图个高兴,凑个热闹,饭后有个聊天的资本。有些景点得配合着典故才有味道,譬如眼前的白塔吧,传说是一夜造成的。”文竹说的相当在理。
“这塔是一夜造成的?不是神仙造的吧?”董梅很好奇。
“不过是个传说,相传乾隆第六次下江南游瘦西湖时,在湖面观赏着五亭桥的风景,突然冒出一句话:‘只可惜此处少了一座白塔,不然与北海的琼岛春阴一个模样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引得财大气粗的扬州盐商当场花十万白银跟太监买了北海白塔的图样,当晚连夜用白色的盐包堆成了一座白塔。且与五亭桥相映成趣,玲珑别致。”
听文竹这么一说,董梅似乎也感觉到这里面的文化底蕴了。
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到了二十四桥。
“就一座桥也叫二十四桥呀?这不是坑游客吗?”还没上桥,董梅就不满了,有上当的感觉。
“呵呵,第一次来,我也是这个感觉。它可是大有出处的哟,杜牧知道吧?”文竹还是有点导游天分的。
“知道,写《清明》的那个,唐朝著名诗人,对吧?”董梅说道。
“正是此人,此人在扬州呆好久,游遍了扬州的山山水水。据说在这座桥上诗兴大发,脱口而出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故名二十四桥。至于哪座是第二十四桥,也无人去考证了,扬州的桥肯定不止二十四座吧。倒是今人,为了配合古人,所有的数据均往上靠。
“中间的玉带状拱桥长24米,宽2.4米,桥上下两侧各有24个台阶,围以24根白玉栏杆24块栏板。这样一来,二十四桥也定型了。扬州的人巧也是出了名,没有就问自然借。借‘西湖’添‘瘦’,借‘金山’添‘小’,不露痕迹,就成自个的了。”
文竹说得有声有色,董梅听得津津有味。原来一山一水,一亭一台,只是景,有了典故或传说,就有了情,情景一交融,何愁没有韵味呢,文人骚客就喜欢这玩意。
过了二十四桥,没几步,就是熙春台了。这地方像一个小小的广场,依着台阶边有火红的一串红,黄色的蝴蝶花,都是盆景,摆放的极整齐。
正好扬州清曲表演:娇艳的旗袍,古老的二胡,反弹的琵琶,传统的大褂相映成趣。
对于江南的人来讲,扬州话不难懂,越往北应该越容易听懂,到了北京就是普通话了。拖音稍微长一点,韵味感十足,用来说评书,绝对是长了知识享受了耳朵。
董梅看的入迷,文竹就偷偷地帮她拍了几张照。好像一曲是《茉莉花》,把清香都唱出来了,董梅爱唱歌,跟着节奏小声地和着,那神情像纯情的学生,又像入了迷的票友,隐约有陶醉的感觉。
人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感觉真有点累。累了也要看风景,否则对不起门票呀,那只能上画舫了,大的富丽堂皇,小的宛约雅致。
水中游跟岸上游是两码事。同一景观,岸上观是静的,湖上观却是活了,景物似乎在动,有了灵性。就是同一个角度,还有不同的感觉。
湖风徐徐吹来,凉爽惬意,船在湖中,人在画中。美景纷沓而至,应接不暇。
从桥洞中观景,别有一番洞天。仿佛穿越了时光隧道,看的是前朝的风景,恍惚得很。又因为看不到全景,而心情迫切,想早知道桥那边还有什么美景数不胜数。待过了桥,有时的确惊喜连连,有时感叹也不过如此。其实人生也是如此,憧憬着前景,而十之八九不如意。
饿了有点心补充,渴了喝点水,时不时照几张,画舫在湖中缓缓前行。
文竹心想,如此美景,佳人相伴,神仙、高官又算得了什么。不禁随口吟道:“景不醉人人自醉,吾与西湖两相随。昂天一笑二分月,风云无边照香闱。”
“不是瘦西湖吗?这么就成西湖了呢?”董梅不懂诗词,胖瘦还是搞得清的。
“西湖也好,瘦西湖也罢。月明扬州夜,烟波瘦西湖。今天不过都是你的陪衬,你才是今天真正的王者?”文竹深情地看着董梅。
“我是真正的王者?”董梅给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摸了摸头顶,想证明一下是不是有王冠戴在头上。
“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王者,我是你带刀的侍卫:护花使者。”文竹越说越有诗意。
“你比骑士还骑士,教我如何不喜欢。”董梅的头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文竹的肩膀,作小鸟依人状。
男人动心时还是有吹嘘的成分,而女人动情时很少有水分,浪漫是女人迈不过的坎。
画舫穿五亭桥,经钓鱼台,拐小金山,湖面一下子窄了许多,仿佛是盛装女子一根长的绿束带。
长堤春柳就在眼前,据说是男长堤爱上女春柳铸就了这段美景。三步一桃,五步一柳,相间而生,虽不见了桃红,柳却更绿了。柳弱不禁风,风起枝飘舞。画舫近岸游走时,柔柔的柳枝就会拂到脸上。
对于大自然的抚摸,文竹从不拒绝,闭上双眼尽情享受。像一个女子的挽留;“哥,今夜莫要走。”又像依依诉说一个缠绵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