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死鬼毛长生去见阎王老爷的时候,全身上下可算焕然一新了,崭新的绵软牛仔裤,崭新的格子花衬衣,然后是崭新的橙黄色夹克。
这身打扮,他隐隐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挺合身,感觉也就大好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穷鬼,能有遮羞避寒的衣裤,已上上大吉。
他不再喜欢西装,不再喜欢中山装,喜欢上了牛仔裤搭配夹克衣裳——他一点也不喜欢道貌岸然、欺世盗名的那些形象了。
他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了,希望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或者轰轰烈烈地恨一场,不再瞻前顾后,不再患得患失。
另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天似乎还遥遥无期,毛长生头上被烧光的头发,已突增猛长,快有一尺多长了。
对他来说,这样的头发不长不短,颇能增强信心,一路前行,也就没有一刻是垂头丧气的了。
一千四百万冥币,一万打发了穷鬼民工,两万用于购置衣物和一路打点,存卡里还有一千一百万——他还算是一个千万富翁——当然,他正年富力强,可不是老头子。
这次上森罗殿,毛长生已不向从前那样诚惶诚恐,一路上遇到纠缠,也不显得手忙脚乱了。
什么孟婆桥,什么鬼门关,什么望乡台,毛长生只要略略掏出些冥币,都已畅通无阻。
很多鬼不认识穷死鬼毛长生,对于冥币却是没有一个不认识的,正如古典诗人所说:“莫说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每个鬼都认识冥币,穷死鬼毛长生也就顺利进入了森罗殿。
许久不见,阎王老爷胖了许多,简直是*,像一条大公牛了,毛长生一见之下,就忍不住想:这老家伙大腹便便,要是跟膨胀鬼康秀媚缠绵一夜,康秀媚也会三天三夜起不了床。
阎王老爷很忙,正同十大判官翻阅生死簿,正在查阅是否有冤情错案出现,正准备让那些前世有过失,经历了一番大改造后的阴魂去转世投胎。
穷死鬼毛长生大踏步走了进去,说了声“诸位好”,便不分高低贵贱,一一奉上了从鬼市上采购的特制雪茄烟。
那些牛头、马面、猪腿、狗身、羊脚、马臀等等的小鬼使受到敬重,都芳心窃喜,对穷死鬼毛长生也就另眼相看起来。
阎王老爷眼珠骨碌碌直转,对毛长生审视一番,打了个哈欠,便正式宣布:“今日公事就此结束,咱阴冥闲暇甚多,诸位来日再来上班好了!”
鬼使、判官等身任鬼职的工薪族,早巴不得有这句话,纷纷收拾好卷宗,各自化阴风飘向各自的住宿处,享受雪茄的乐趣去了。
闲杂鬼走光后,阎王老爷左顾右盼,见四下无鬼,使劲一拍桌案,横眉竖目地斥责:“大胆鬼民,鬼头鬼脑,一看就不是一个好鬼,想行刺本王是不是?”
这声斥责,犹如晴天霹雳,毛长生两腿直打哆嗦,刚要下跪,冷不防摸到裤兜里的存卡,立刻挺直了腰声,忙不迭摸出来,毕恭毕敬双手送上,说:“大……大老爷,小……小民找你有点私事……”
阎王老爷脸色变缓和,目光盯着存卡,又拍了一次桌案,响声小了些,说话声也小了些:“你不是想刺本王,原来是想行贿本王?皇天厚土,天地良心,你想用三文钱来行贿本王,让本王给你加官进爵,然后让本王身败名裂,千载万世背贪官之名,真是居心叵测,罪该万死。”
唉,官有十条路,九条人不知,穷死鬼毛长生在鬼界混了那么久,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赶紧坦白:“不……不是三文钱,是一千一百万……”
阎王老爷愣了一瞬,又拍了一下桌案,喝道:“一千一百万?看你獐头鼠目,贼眉鼠眼,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怎么会有得起这么多冥币?嘿嘿,不是偷的,一定是抢的,不是抢的,一定是骗来的……”
“不不不……”穷死鬼毛长生哆嗦起来,冷汗直冒,“青天大老爷,请听我说……”
“我懒得听你说,”阎王老爷和蔼地笑了,伸出了毛乎乎的粗手,“阴冥只有脏鬼,没有脏财,我才懒得管你这冥币是怎么来的。”
毛长生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赶紧递上了存卡。
阎王老爷接过,翻来覆去看了看,吹了吹气,闻了闻,又弹了弹,频频点头说:“这卡可是真的?里面的款额可是一百一千一百万?”
“真的,真的,一点不假!”毛长生增了信心,赌咒发誓起来,“我若是敢欺骗大老爷,让我雷打火烧好了。”
“雷打火烧,算什么玩意儿?阴冥地狱,好玩的去处多着呢。”阎王老爷笑眯眯装好存卡,拍了拍,觉得万无一失之后,眯缝着眼睛,用欣赏的口气说,“本王见你一片真心,深感满意,你从哪里来,可以回哪里去了!”
费了千辛万苦才见到阎王老爷,怎能没办好正事就走?怎能被一通东拉西扯的言语弄迷了目的?
穷死鬼毛长生心头大慌,立刻跪了下去,急不可耐地说:“青天大老爷,草民还有点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