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陆府的日子并不幸福,务观的母亲总是喜欢板着脸,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指责我。
比如今天上午闲庭漫步,务观对我讲了个笑话。他跟朋友聊起边疆战事,说金人骚扰边界百姓,朝堂大臣都为此事一筹莫展。他有个朋友说道,敌人不乖,那就从他们的身上碾压过去。务观问他这样做是不是太粗暴,不符合我们宋人的品德与修养。他的朋友又说,那就先表示歉意,再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
我笑得露出满嘴牙花子,问务观,这位有趣的朋友姓甚名谁?
回头却发现赵妈妈正满脸阴云,贴在柳树后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早该想到陆母擅长鸡蛋里挑骨头,每次都派人窥视我,揪住一丁点儿把柄,她可以数落我好几日。
被叫到德致堂里,我站得笔直,陆母坐得笔直,听她讲那些有的没的。她反复强调女子应当笑不露齿,我的眼珠子一直盯在厅堂中央挂着的那幅花鸟图上,陆母生气的姿态简直像画中的老斑鸠。
我讨厌繁文缛节,更讨厌老斑鸠罚我抄书。三百遍《女则》抄得我头晕眼花,随手扔掉毛笔,换上便服,拉着北辰就从后门溜出了陆府。
北辰是个比我的年纪还要小的小弟弟,武功却是一流的。上次元宵节我用两句好词,从务观那里把他赢到了手,现在是我的小跟班。这孩子没记事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了,无名无姓,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给他新取了个名字叫北辰,希望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不再充满失落,也可以看到满天星辰。
街市上什么都有,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百吃不厌,酒楼里三文钱能喝到一碗色浓味醇的正宗女儿红。
我掏出一枚铜币,递给北辰,叫他去买一张关于时政的漫画图,“不要秦桧,我要看岳飞的。”
眨眼间北辰又回到酒楼。
我看到传闻中的名将岳飞,纸上画的是他冤死在狱中的情景,想替岳飞昭雪的人也惨遭不幸,这件事在两年前就轰动了整个朝野。
喝下七八碗女儿红,不减心中苦闷,带着些许醉意走出酒楼。正不知怎样度过又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时光,见路人围聚在酒楼附近卖烧饼的小摊边,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拽着北辰挤到人堆里凑热闹,原来卖烧饼的老头交不出一百两黄金作保护费,一个姓赵的恶霸强迫他的孙女去聆音阁卖艺补偿。
老头的小孙女躲在木棚下哭泣,面黄肌瘦,约莫十二岁,四周百姓冷眼旁观,没有人伸出援手。
一百两黄金是什么概念?就我目前身处的越州城来说,它足够在繁华的城中心买下一套私人府邸。
我忍不住尖叫道:“一百两金子!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啊你!”
围观者纷纷扭头看向我,砸摊子的恶霸也露出凶残的目光。
我心中一震,对方是个满脸横肉、长相难看的大汉,给他画幅肖像画回家挂在门前,一定能辟邪,因为恶霸本人长得很像钟馗。凭我那三脚猫功夫绝对打不过姓赵的,于是我回头跟北辰挤眉弄眼,意思是你先上,我给你加油。
北辰也望着我的眼,摇摇头,意思是我不干,你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