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秋所讲的话之后,郑曲尺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
她脑子里全都是被逼上梁山造反的一百零八将,忍字头上一把刀,欺人太甚,老实人逼急了,往往会成为一种灾难……
她抬头来,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扭曲得勒:“看来,为了我这条小命,只能无所谓牺牲那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秋见她难受,抿了抿唇,对她认真道:“尺子,只要你还没有做出任何背叛墨家的事来,我就会一直护着你。”
他话中的那个“还”字多少有些古怪跟意味,但郑曲尺却没太注意这些细节。
郑曲尺想说,就他们这俩小只,墨家最低层的小咔米,谁又护得住谁?
她心底不信,但脸上却没露什么异样,只敷衍道:“放心,我还不想被墨家的人追杀,自然不会乱来的。”
秋能够察觉得出,郑曲尺对墨家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很抵触。
连带着每次见到他时,都下意识会露出不耐烦跟排斥。
秋一向不擅表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最后只能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说起这件事,郑曲尺突然想起:“为什么是你在这里?你是混到蔚垚的身边去了?”
秋摇头:“不是,蔚垚既谨慎又机智,能够留在他身边的人,几乎每一个他都彻底调查过,寻常人根本就接近不了他。”
这么说蔚垚派来送她回去的人,并不是秋。
“那、那个士兵呢?你杀了?”
秋闻言,神色有些不满地盯着她:“除了任务,我从不随便杀人的。”
郑曲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见秋因为她的误会而有些怒意,忽然觉得秋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于是她尝试着跟他商量一下:“秋,如果原随跟银枭根本没有修好城墙的本事,我们也必须杀了他们吗?”
秋很直白的告诉她:“能不能,杀不杀,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郑曲尺这下彻底听明白了。
是啊,这幕后黑手是那个叫“屈师”的人,他要叫他们这些小喽啰不计一切代价去摧毁城墙,这么做所图何事,她不清楚,是为私仇还是为国与国之间的利益?
“墨家,究竟效忠的是哪一国?”她问。
秋却肯定的说:“墨家不属于任何一国,但墨家弟子,却来自各国。”
这句话,倒是挺有意思的,同时也引发郑曲尺另一层深思。
墨家假如真不掺与各国纷争,那又何必逮着邺国这点破事不依不饶,据她所知,任何一个组织的成立,都有一个组织目标,然后去达成那一个目的。
她虽不知道墨家最终的目标,但她能猜到,绝对跟她那个世界中的“墨家”,以和平、非攻兼爱的侠义精神不同。
单单看他们每一次所下达的命令就知道,全是围绕着某种利益、阴谋进行的。
秋骑马将郑曲尺送回了鬼羧岭,然后再次神秘消失了。
但这一次离开前,他跟她说了,等捏造好了新的身份下一次再见,他就能光明正大跟在她身边了。
郑曲尺对此表示,她并不是很期待就是了。
秋带给她的弩囊大一包,根本没法带回棚户区,于是她将包好的弩带进了山里,又找了个有辨识度的土包包埋了起来。
等忙完这一通之后,天已经是微微透亮了。
她见此,长长叹息了一声。
她忙得就跟个被抽飞起来的陀螺似的,连个眯眼休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得加入了工匠大队,开始了新一轮的挖沟。
她负责挖,见旁边都是些老工匠,于是起了心思,向他们打听:“大哥,你知道哪有寒水石(石膏)吗?”
寒水石这名字有人没听过,也有人恰巧认得。
“哦,这个东西啊,坊间好像有卖,不过这玩意儿没啥人用,倒是药铺偶尔会采买。”
郑曲尺一听,没错,就是这个,石膏除了是工业原料之外,它还是一种消炎镇静的中药。
她两眼发亮,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它贵不贵啊?”
“原石倒不贵吧,有货无卖家的,存量少。”
她正好就缺这一味,既然坊间有卖,等到她沐休时就去找一找,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用不了几天就能够自制出简易版水泥了。
午时,到了集体休工用饭的时间。
不像别的工事,劳工们一天只提供一顿吃的,自古以来多少的工匠因为劳役过重,又常常饥不裹腹,最终不是被累死,就是被饿死的。
但福县还好,一天二顿,管饱。
郑曲尺去采石场的饭摊上领了两个杂菜窝窝头,然后学着别的工匠一样蹲下,啃食着。
外出打工,就这条件,没桌没椅,原始粗旷。
她倒也不娇气,好不好吃无所谓,只要能吃饱就行,这也是以往去偏远地区搞工程时养成的习惯。
可这个杂菜窝窝头,用的全是粗梁,还不加细面中和一下,蒸成型之后着实太干了,一口咬下去,全是粉面面,不就着水吃,是真的干咽啊。
“小桑,你厉害啊,就这还能吃两个?”旁边的人讶道。
郑曲尺孜孜不倦的抱着窝窝头啃得扑哧扑哧响:“吃一个不饱,我还在长身体……”
他们一听,顿时怜悯地扫过郑曲尺那感人的五短身体,由于她平时会做人,所以没人对她奚落,全都是安慰话。
“其实……长太高,也没什么用,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人的力气大。”
“对头,矮也有矮的好处,至少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到嘛。”
不会安慰人就请闭嘴,谢、谢!
郑曲尺怒起一双狗儿眼,瞪着他们:“你们一个个都长得又高又壮,你们怎么可能体谅到我的心情?”
眼见郑曲尺又要因为长不高而暴走时,大伙嘻嘻哈哈笑闹完,就赶紧假意惊呼。
“你们看,是原师跟银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