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四年初,离梁国对楚称臣已是过了一年有余,这南荒之地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本就以梁国最是强盛,如今大厦骤然倾塌,楚国兵锋又是蠢蠢欲动,各国忌惮之下,俱是纷纷去帝号,改称王,对楚君持臣子礼,尊牧宁为宗国圣上,借楚国年号为本国年号,再象征性地纳一些岁贡,以免受兵灾所祸。
一位女子登帝位,便能让楚国有这万邦来朝之气象,雄霸四方之国威,端得让天下人喟叹不已,感概万千。
大楚既然称霸,便有号令诸国之权柄,亦可调解诸国之纷争。在宗国协调之下,列国列邦不论有何矛盾,俱是息刀兵,兴社稷。若有难解纠纷,也不再轻言攻伐,而是据理谈判。一时间天下文礼大盛,气运飞腾,冗军兵痞解甲归田,百姓安康乐业。
“陈麻子,别看咱们鲁国现在对楚称臣,好似低声下气,但这日子可是越来越好过了。”张二牛一边用柴刀劈砍着山林间的灌木,一边扒拉着那些碎散枝条,好在这密林中开出一条能供人行走的小路来。
“那楚国圣上虽是女子,但其乃是不世出之雄主,令行禁止,慑服诸王,使得如今天下再也不敢妄动刀兵。如这般煊赫功治,必可名垂千古啊!”专注劈开另一侧杂木的陈麻子闻言称颂道,好似恨不得去当那楚国人一般。
“甚么楚国圣上,那女子虽是还有点本事,但也不过凡人一个,怎敢称名垂千古?”在两人身后,站着一位面目清秀的佩剑士子,一身白衣在这山野密林间显得格格不入,听了那陈麻子的称颂之言,便眉头一皱,语带讥嘲地回道。
“这位公子,你莫不知那楚国女帝定下科举之制,当下虽然只在楚国推行,但保不齐哪天我鲁国圣上,呃......不,是我鲁国王上就会效仿,这可谓是断了你们鲁国士族的根啊。”陈麻子哑声哑气的怪叫道,从其语气看来,显是有幸灾乐祸之意。
“鲁君蠢才一个,岂敢效仿楚国,他以为自己有那广武帝之威吗?”这佩剑士子闻言,面无表情回道。
陈麻子听得此言,不由目瞪口呆,暗自咋舌不已,这个清秀的公子哥言语间连鲁国王上都毫无尊重,看来其出身门第之高,非是自个这乡野村夫所能揣测啊.....
说起这位公子,陈麻子仍觉稀奇,他和张二牛世代居住的村落,位于鲁国西南边陲的不归林旁边。村子西南的那片密林延绵无际,如地之界限,天之尽头,也不知通往何处,但自古以来深入这片林子的人,从未有一个能够回来。是以得名‘不归林’。
而这位公子,一到村里,便悬赏重金,寻求猎户带他入林间一探,据其说辞,是要读得万卷书,行得万里路,不入大名鼎鼎的‘不归林’,如何能印证胸中所学。
陈麻子和张二牛只道这人读书读傻了,但那黄澄澄的金子却做不得假,他二人自忖常年于‘不归林’中打猎,除了一些猛兽外,还未遇到任何奇事。看来只要不是深入林间,那便无险无忧。
如此想来,这钱财竟是如白送一般!他二人当即出列,抢声应下,而那些反应稍慢的猎户,不免大悔。
自那佩剑士子对鲁君出言不逊后,这俩猎户便再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闷头赶路。
在这压抑气氛中过了几日,终于见到一面怪石嶙峋的林间竹崖,陈麻子拄着柴刀,蹲坐在地上喝了几口水,喘气道:“公子,这便是你想看的不归崖了,可有印证胸中所学?”
张二牛接口道:“这不归崖普普通通,也无甚稀奇的,只不过啊,在这‘不归林’中打猎,只能止步于此崖,若是翻过崖去,便是真的不归了。”
“却不晓得那崖后是什么地方,这么多年来,我们村子的先辈们也不知带了多少人来此,其中还不乏历朝历代的官兵们,但这些人一旦过了那山崖,便从未回来过。”陈麻子眯起双眼看着山崖后方延绵的奇山峻岭,语带憧憬,好奇道。
“那山崖后,都是灵障衍生的幻象罢了.....”佩剑士子摇头叹道,突然他脸上痛苦之色一闪,目光逐渐迷茫,显得毫无焦点,似呆傻了一般。
“甚么.....灵障?公子可是又说胡话了?”陈麻子嘿然一笑,这几日那白衣士子时常驻足不前,目中无神失态,口中胡言乱语,他们也习惯了,因此只是回道:“既然公子看了此处,那我等便早些回去吧,这山林间也不宜久留。”
“回去?这是哪.....我来此地....是干什么了来着?”那佩剑士子双目迷茫了一会,使劲揉了揉眉心后,才缓缓自语道:“对了....想起来了....自元灵受创后,我这间歇失忆是越来越频繁了....”
“陈麻子,你看这公子哥,莫不是失心疯了?”听那士子自言自语,张二牛不由挠了挠头,憨声笑道。
“我问你,你这小子还走不走了?”陈麻子不耐烦地对那白衣士子叫道:“若是不走,别怪我二人把你丢在此地!”
“走....走?谁也别走!你这杀千刀的贼老道......”佩剑士子眼中的迷茫之色还未消退,却蓦然恨声厉啸起来,把陈麻子和张二牛都是吓了一跳!
“这人疯了!疯了....咱们走吧....”那厉啸声不知怎的,让陈麻子全身汗毛倒竖,他紧紧拽住张二牛的手,警惕地挪动双腿,就欲缓缓后退。
只是他二人刚欲退走,那白衣士子却飞速抽出佩剑,还未及他二人有何动作,就觉得眼前亮光闪过,紧接着脖子一凉,头颅就滚落于地,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而陈麻子的头正好滚落到那白衣士子的脚下,在陷入黑暗前,他脑中居然还闪过一个念头:“这公子哥,怎的在白天都没有影子.....?”
如同杀鸡般杀了那两个村民猎户后,这白衣士子舔了舔剑尖热血,皱眉道:“凡人血气,还真是难闻至极。”
说完他便收剑回鞘,阴沉道:“幸好我灵智恢复得早,只是元灵受创太重,仍旧是频繁失忆,不过如今既然局势生变,又是过了好几年,我当重新计议一番才妥当.....”
言罢,这佩剑士子竟然如那纸人也似,轻飘飘就化为一张人皮,然后迎风而起,如阴魂般在林间飘来荡去,直直飞往那不归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