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和阿紫打马进了城门,只见门旁列着两列士兵,见了萧峰,都一起跪下,齐声道:“恭迎大将军!”
萧峰一摆手道:“免了!速叫你们守城的将军来见我。”
从队伍中闪出一名将领来,躬身道:“小人已派人通知忽鲁浑将军,应该很快就到!”他忽然一伸手从队列里拉出一个士兵来,口里喝道:“跪下!听从大将军发落!”那被他拉出来之人全身漱漱而抖,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这是大将军的金牌,请您收回。”那将领将萧峰掷上城头的金牌高举过头,递到萧峰的马前,萧峰伸手接了,看看地上那个不住发抖的士兵,灯火通明之下,只见他的头上还在汩汩地流血,当下喝道:“罢了!你去吧,这次只砸破你的头,下次要是再敢动不动就弯弓射人,我绝不饶你!”
那士兵死里逃生,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也顾不得头上剧痛,连声道:“谢大将军!小人再也不敢了。”
正在此时,从对面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朝这边急奔而来。待到跟前,一人大声道:“忽鲁浑拜见大将军,小人迎接来迟,请大将军恕罪!”那人当先滚鞍下马,拜伏在地。
萧峰道:“请起,不必多礼!”一面携着那孩子跃下马来,向忽鲁浑道:“忽鲁浑将军,我深夜来扰,实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于你。”
那忽鲁浑连忙躬身道:“大将军有话尽管吩咐,小人定当竭尽全力去办。”心想:“这草原上闻名遐迩的东辽大将军,竟有事拜托我?!他都办不到的事,叫我去办,岂不是叫我去送死吗?”想到这里,不禁身子微微发抖。
萧峰一拍他肩膀道:“不必害怕!我要你办的事是将这孩子的的爷爷找来,让他们祖孙团聚,然后好好安置他们,不再让他们忍饥挨饿,受人欺辱。”忽鲁浑一听,立时长出一口气,从萧峰手里拉过那孩子,拍着胸脯大声道:“大将军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他们饿着!”
萧峰道:“那萧某在此谢过了!”他回头看看阿紫,忽然道:“阿紫,你也留在这里吧,此去十分凶险,你就不要跟我去犯险了。”
阿紫万没想到萧峰会说出这话来,当下大声道:“不,你去哪我我就去哪儿,你在杨大哥和严前辈面前答应过我,永远不赶我走的,现在怎么就反悔了!”她眼圈微红,几欲要哭出来,在她的心里,萧峰就是一切,没有了萧峰,这个世界于她也就不存在了。
萧峰见她如此,轻轻摇摇头道:“我并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我怕此去太凶险,对你照顾不周,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对得起阿朱的在天之灵?”
阿紫一仰头道:“我不怕!我早说过你死了,我也不活了,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
萧峰纵是不喜她刁毒任性,此时也不由被她的话所动,心道:“我萧峰一生孤苦,却得她们姐妹以死相报,此番情意,我纵不能接受,也不能太过让她伤心了。”当下朗声道:“好!你既然心意已决,不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咱们就一起去闯闯!”他向忽鲁浑一拱手道:“忽鲁浑将军,我还有急事要办,就此别过!”
那孩子与萧峰相处了几日,对他甚是依恋,当下眼泪汪汪地拉着萧峰的手,咽哽道:“叔叔,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萧峰心里一软,蹲下身子来,拍拍他的小脸蛋道:“等叔叔办完事,有空就来看你,你和你爷爷以后就住在这里,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下回我来看你时,你就告诉我,我一拳揍扁他!”
那孩子破涕为笑,拍手道:“好!咱们一拳揍扁那些坏人!下回叔叔来,一定要教我武功,长大后我也要去揍坏人。”
萧峰飞身上马,笑道:“好!下回一定教你!”他向众人挥挥手,道:“各位请回,萧峰告辞了!”
忽鲁浑单手放在胸前躬身道:“送大将军!”众将及众士兵跟着齐声道:“送大将军!”
萧峰与阿紫一提缰绳,牵转马头,朝城外奔去。
一路上萧峰为避人耳目,以免又被中原武林中人在中途绊住,耽误时间,于是与阿紫乔装改扮。他在颌下贴了一把须,头戴方巾,身穿白色长袍,打扮成个中年书生模样,只是眉目间,总难掩那勃勃英气。阿紫也穿了男装,学着萧峰的样子在颌下贴了些须,只是不像萧峰的那么浓,只贴了稀疏的几根,又戴了一顶硕大的帽子,将一张雪白的脸遮了大半去,那样子倒有几分滑稽。
两人日夜兼程,又加汗血宝马乃天下第一良驹,脚力极快,不几日,已渡过黄河,赶到河南境内。阿紫问萧峰道:“再过几天就到信阳了,咱们是先到阿朱姐姐坟前拜祭呢?还是先赶路呢?”萧峰双目远眺,心想人世间沧海桑田,转眼伊人已仙去一百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她还站在那雁门关前,守候着他的到来。萧峰想到此处,不禁心里一酸,虎目含泪,他真想立即就飞到她的坟前,亲手抚一抚她坟前的泥土,默默地告诉她,他对她的思念。但是新月公主危在旦夕,他不能因拜祭阿朱而耽误了行程,此番只能与阿朱擦肩而过了。他一扬马鞭道:“救人要紧,回来时再去看你阿朱姐姐。”阿紫知萧峰深爱阿朱,此时他决定过而不见,倒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
这一日,两人赶到一个小村庄,阿紫看着那空旷的田野,几只乌鸦啼叫着在上空飞过,忽然觉得此处甚是眼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这里是哪里。其时天色已暗,两人连续赶了两三天路,真是人困马乏,萧峰内力充沛,倒不觉什么,却见阿紫眼神无力,有些恍惚的样子,于是指着前面的村庄道:“我们到前面的村子里借宿一晚,让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再赶路。”
阿紫正巴不得他说这话,提着缰绳就往村子里走去,嘴里道:“没日没夜地跑,累死人了!它不休息,我还要休息呢!”边说边摘下那顶硕大的帽子,又将脸上的胡子扯下,嘀咕道:“这什么什劳子!挂在脸上难受死了!”
萧峰笑道:“我让你留在大同府,你偏不肯,这会儿倒叫起苦来了。”
阿紫小嘴一撅道:“我来的时候,可没说过我不会叫苦,你这么没命地赶路,铁人都被颠散了,别说是我。”
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阿紫!阿紫姐姐!是你么?”那声音里充满了喜悦。阿紫蓦地侧过头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从田野的那边跑过来,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镰刀,阿紫愣了一下,继而格格一笑,朝那少年挥了挥手,叫道:“你是姓江的臭小子么?”
那少年边跑边点头不迭,兴高采烈地道:“是我!是我!”
阿紫对萧峰笑道:“我说为什么这个地方那么眼熟,原来已经到了那姓江小子的地盘,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在北上时碰到的那个江春蓝,他家里还有一个奶奶,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
“哦,原来是你的故人。”萧峰想起阿紫说过这祖孙俩待她不薄,在树林里遇到狼时,还是靠这祖孙俩给的牛肉干才得以脱险,当下微笑道:“人家待你不薄,你可要好好报答人家。”
此时江春蓝已跑到跟前,他弯下腰去,气喘吁吁地道:“阿……阿紫,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紫翻身下马,笑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我找到我姐夫了,当然要回来看看。”萧峰也跳下马来,站在阿紫身旁。江春蓝抬头看看他,“哇”地一声惊呼,道:“这就是你姐夫?好神气啊!”他的目光绕过萧峰,看看那汗血宝马,“人神气,连骑的马也神气。”他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站在萧峰跟前,他不禁自惭形愧起来。
萧峰见他虽是衣衫褴褛,满脸污垢,但却掩不住他的眉清目秀,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江兄弟,谢谢你从前对阿紫的照顾,今天天也黑了,我们想到你家去借宿一晚,可方便么?”
江春蓝被他一拍,立即觉得豪气千丈,自惭形愧一扫而空,他挺起腰来大声道:“当然方便!咱们出来混的,为朋友两胁插刀都在所不辞,更别说是借宿一晚了!我不睡都让给你睡!”
萧峰哈哈大笑,道:“好!小朋友有趣得紧,我就交了你这朋友了!”
江春蓝听萧峰竟认他作朋友,当场喜得摸耳挠腮,伸手去拉那站在前头的红马,道:“我来牵马,你们跟我来,奶奶要是见了阿紫,肯定要乐坏了。”谁知那马跑了两三天,甚是疲乏,见不是主人来拉,竟死死地站住脚,不肯挪动半步。直拉得江春蓝吡牙咧齿,那马却纹丝不动。
萧峰一手从他手里接过缰绳,一手在他腋下一托,将他一下子托到马背上坐着,笑道:“这马不听话,江兄弟你骑着他就听话了。”说毕将缰绳交到江春蓝手里,在马肚子上轻轻一拍,那马撒开四蹄就跑,直吓得江春蓝死死地拉着那缰绳,身子几乎趴在马背上。萧峰展开轻功跟在马旁,笑道:“不必害怕,它不敢把你甩下来的。”阿紫也骑上马,随后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