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不知何时燃起了香,甜腻柔润的芬芳,香味不同于梅府平日所用的熏香,不带烟火之气,却又比花香温厚悠长,还隐约带着温温的暖意。闻到这香气,她的心神变得宁静,心跳也没那么剧烈了。
贵妃榻上,太后一手理着佛珠,双眼微微闭着。
“你就是梅饭?”她的声音温软,像白年糕一样糯糯的,听着很是舒服。
“小女正是。”饭饭垂首而答。
“起来回话吧。”
听声音似乎不像是恼怒的样子。趁起身时,饭饭偷偷往上一瞥,发现上座这位说是太后,其实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她一头乌发梳成一个三仙髻,戴着五色富贵彩绸宫花。压发是点翠衔珠锦凤钗,穿着件大红滚金丝边的宫装,披着杏黄璎珞蚕丝云肩。
虽然打扮不算老气,不过看她脸上神情肃静,却觉得这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妪。以前说人年轻时常说“人老,心不老”,而她恐怕是标准的“人不老,心已老。”
“刚才去哪儿了?”
就连问话时,她面上神情也丝毫不变。
饭饭不敢欺瞒,忙道:“去了后花园。”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缓慢地从她的头顶看到脚底,似乎连脚上穿的什么鞋也没放过。
“听说你把后花园的柳树给连根拔了。”
她这话虽轻,却让饭饭半边身子瞬间凉透了。和小皇帝在后花园的时候,那里分明没有另外的人,可就这点功夫,发生的一切已传到太后耳朵里。这是何等的速度?中国的谍报工作若也能这么迅速的话,早把美国干掉了。
她终于了解为什么薇言会那么忧伤和落寞,宁可让她爬树,也不肯求助侍卫。原来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控制之中。捎带脚的自己也跟着“露脸”了……
太后若无其事的抬了下眼皮,眼底刹那间精光迸射,“说说,你和皇上都聊什么了?”。
饭饭暗自叹息一声。能坐上这个位置,她这位姑姑也是有很大本事的。只是磨没了青春,磨掉了纯真,满心满眼剩下的全是算计和权谋。一个二十岁的人,却偏偏心态像七八十岁的,这样的一生,值得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值不值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虽然太后语调凌厉,大有准备算账的意图,饭饭却不想把小皇帝思念母亲的事说出来。不是特意想违抗她,只是那点薇言对母亲的心思,她想维护。所以,她只好干笑一声道:“禀太后,真没聊什么。”
“没聊什么,需要说上一个多时辰吗?”太后声音忽的提高一度。
饭饭知道她怒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问了小女一些民间趣事,哪些好玩,平日都做些什么等等,别的就没了。”
“真是如此?”太后似乎还不太信。
她这儿子虽不是亲生的,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脾气秉性还是很了解的,他很少跟别人亲近,甚至连跟她说话的时候都少,这次却独独和梅饭聊了这么久,怎叫她不心生疑惑?
饭饭凛然道:“太后,我发誓,真的就这些,如果我敢说谎,就叫我出门叫车撞死。”
心里暗自加一句,我说的是汽车。这个年代自然没有汽车的,所以也不会存在撞死之说。
见她如此,太后哼了声道:“你是梅家人,谅你也不敢骗我。”
这算信了吧。饭饭暗自嘘了口气。
她是有心护着薇言的,可更多的还是保护自己。小皇帝无意识说的话,有些事关紧要,说出来只会惹祸上身。更何况她跟这太后又不熟,只能糊弄多久算多久了。
而且,刚才听太后的意思,间谍们离的都很远,应该没听到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什么,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刨根问底了。所以骗的就是她。
听饭饭誓发的歹毒,太后面色缓和许多,招手唤她,“来,饭饭,坐姑姑身边来。”
叫这么肉麻,饭饭恶寒了一把,不过还是乖乖的坐到她身边。
原本太后身边坐的是梅六小姐,此时只能向一旁移了移。她心中不悦,不由恨恨地瞪她一眼。
来得迟的人,却反而得了宠,怎不叫人眼红?饭饭很理解,所以顺便递给她一抹歉笑。
梅六却误会她示威,又狠狠剜了她一眼。
太后轻轻握起梅饭的手,一下下的抚摸着,用极温柔地声音问道:“今年几岁了?”
这是出于长辈的关爱,可是用在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身上,却恶心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禀太后,十四了。”梅饭强忍住没把手抽回来。
“看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叫姑姑就好了。”嗔怪地看她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嗲意。
饭饭心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女人会当上太后,凭她的容貌只能算中上,但那说话的几分姿态,却能足足叫酥男人的骨头。
“是,姑姑。”她顺势叫着,却暗自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叫一个这么小的女人姑姑,一时还真难开口啊。
“这才乖嘛。”太后眯着眼笑起来。
她看看梅饭,又看看梅六和梅七,笑得嘴角上翘,“都说梅家女儿是美人**,不是哀家自夸,瞧瞧咱们家的女儿们,还真是个个出色呢。”
“姑姑,您这本来就是老王卖瓜,哪有这么说自己侄女的?”梅六轻嗔一声,掩嘴笑了起来。
梅七也道:“姑姑,若论美,谁又及得上姑姑您呢,想当年太上皇**三千,却独宠姑姑一人,连桃贵妃都是手下败将,……。”
梅七没说完,却见太后咳嗽了一声。
梅六责怪地看她一眼,意思明显告诉她,“话太多了。”
对她们说的这些宫中秘事,梅饭一点不感兴趣,她还在想太后刚才的话“梅家个个都是美人。”
美人?难道她就没看见她这半张脸都肿成馒头了吗?所以宫里人说话,有几分真假只有自己知道了。
今天,太后似心情颇佳,留她们吃了午饭,又聊了会子,才命人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