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口中的热气呼在贾蓉的耳朵上,那一声声低低的安慰直透进贾蓉的心底,慢慢的,贾蓉放松了下来,也紧紧抱住贾蔷,寻求更多的安慰,把那些事丢在一边。贾蔷感觉到贾蓉的反应,当下把他抱得更紧,一边还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得外面有人惊呼,说是珍大奶奶流血了,贾蔷心中不由一紧,这人,千万可别死了,不然,这事就太大了,蓉儿以后也不会好受的。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好像是有人抬了榻子来把珍大奶奶抬走了,接着,慢慢的人声稀了,大概都散了。直等到外面再无声音,贾蔷才示意贾蓉松开手,拉着贾蓉钻了出来。许是刚刚抱得太紧,二人的胳膊都是酸酸疼疼的,身子也有些发紧。贾蔷探了路,发现真没人了,才带着贾蓉回了房。
才刚回到贾蓉的院子,还没进屋呢,这贾蓉的奶娘就迎了过来,一边还唠叨着:“二位好小爷,这一上午都玩到哪里去疯了,也不上学,也不看书,就知道胡闹,仔细大爷知道了,又要训斥。”一边拉着人进屋子,一边吩咐拿水来,还一边埋怨:“看看这玩得一身脏,哪像个大家的公子哥,真真就是个泥猴子。叫我说,二位小爷还是安分些吧,这府里出了事了,大爷正心气不顺呢,可别撞在枪口上,让大爷拿你们解脾。”
贾蔷心中一动,忙说道:“好嬷嬷,下回再也不敢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惹得叔叔不开心?”奶娘鼻子一哼,说道:“还不是这新大奶奶,没个轻重的,到花园子里散散也不知道带些个人。真是那个出身,一点也没公府里正经奶奶的款子。这下好了,也不知道得罪谁了,让人作弄了,身边只个小丫头哪里管得了事,摔了一跤,连刚怀上的肚子都弄没了。真是的,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还到处乱逛,连带旁人都吃了挂落不得安生,这会子,大爷发了话了,要好好的查呢!”
听着这话,贾蓉就是一抖,贾蔷靠着他,忙抓着他的手紧了紧。贾蔷掉头对奶娘说:“这话可不能说,省得有人听了去到处嚼舌。我和蓉儿先头在燕衔亭玩久了,出了一身汗,后来又被风吹透了,蓉儿才刚就说有些子头疼。嬷嬷还是让人热热的煮碗安神汤,让他喝了睡一觉发发汗吧。”
“真真是个不省心的。”奶娘一边唠叨着一边吩咐去了,小爷真要生病了,可得说她没照顾好,要吃排头的。
贾蔷让人都退了,才搂住贾蓉凑着耳朵轻声说:“蓉儿,你可记住,今日里是我要逃学,拉着你钓鱼,可是后来我们俩拌嘴了,你一气就跑到了燕衔亭赌气去了,我就去找你,最后在那里把你找到,才和了好一起回来的。记着啦?任谁问都这么说。”
燕衔亭,离的他们才刚钓鱼的那里远远的,平时也没什么人去那里。那里景致不错,先大奶奶最爱那里的景儿,时常在那里小坐。后来,珍大奶奶没了,贾蓉就不准下人随便靠近那里,只有一早一晚打扫的可以过去。而他自己时常躲在那里想他娘。珍大爷也是知道那处的,觉得愧疚怜惜他这个儿子,也就由着他。就这样,后来变成这位小爷心气不顺时,时常躲在那里发泄。
贾蓉早就没了主意,现又听说害得尤氏落了胎,更是发慌,只记住了按贾蔷说的办。一会儿,汤来了,贾蓉热热的喝了下去。而后也顾不得吃饭了,在丫鬟们伺候下脱了衣裳上床裹着被子睡觉发汗。就是这样,还拿眼盯着贾蔷要他陪着。贾蔷也就靠坐在床上拍着他哄着他。只等他睡熟了,给他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的下了来。嘱咐丫鬟们小心伺候着,不要惊动了蓉儿,就出了门。
贾蔷心里早就盘算过了,按着奶娘的说法,府里这样认真追查,早晚是会扯到他们身上的,毕竟,那些瓜果糕点什么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享用的,而且,假山石子后头还有明显钓鱼作坑的痕迹。
如果只是大奶奶受了点伤,估计还是糊弄得过去,说不定还有些会看眼色的下人会给瞒着,就算不瞒着,珍大爷就算猜到里面有他们的首尾,也会护着他们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伤了大爷的子嗣,大爷生气了,谁还敢作手脚?这里面的事如果大爷猜出一二来,现在是不会如何的,还会帮着遮掩,但就怕心中对蓉儿落下猜忌。以后天长地久的,再有些人添油加醋的时时弄点眼药,那父子俩怕是要生疏了,再以后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了。再说了,伤害手足,这罪名,可是蓉儿承担不起的。
这事,得有个人来担着,趁着现在还没有仔细追查到他们,就这样止住了,日后,谁还找得出真相?这样想着,贾蔷就出了贾蓉的院子,直接去找他叔叔贾珍了。
贾珍这回子正在正房生着气,后头里屋,尤氏已经醒了过来,正在伤心着呢。这尤氏本就是个大姑娘出嫁,又没注意这些,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现在刚一知道,就已经失去了那个胎儿,怎么会不伤心。这个可是她的头胎,且不说她疼爱不疼爱的,府里本就少了子嗣,如果她能有个孩子,不管男女,都能帮她早日在府中站稳脚跟的。
当下哭得梨花似雨,娇转莺啼。珍大奶奶的皮相是不错的,这回子又年轻,这副样子当真让珍大爷心疼了,珍大爷也是个惯在脂粉堆里混的。当下没口子的哄着,不要钱的蜜糖是一罐一罐地往下灌,好容易把个珍大奶奶哄得住了眼泪了。
这珍大奶奶正要再接再厉,引得珍大爷许下些诺言,就听得外头有人说话了,原来是贾蔷要来见过珍大爷。话头被打断了,尤氏心中暗恨,但也没得法子。贾珍柔声说道:“大概是赶来问候你的,只是你现在身子弱,也别见了,先躺着睡会儿,好好养养,我先去看看再来。”说着就转身出了来。
到了外头,就见贾蔷站在外头,眼睛红红的,好象是刚刚哭过的样子。贾蔷本来皮相就美,比贾蓉生得还风流俊俏,这回子这样一副样子,竟生生的把才刚尤氏的模样给比了下去。贾珍本来就疼爱他,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虽然因为尤氏的事还在心头烦闷,但还是顾念着他的,忙问他这是怎么了?
贾蔷听贾珍问他,也不顾是在外头,当下重重的跪了下来,说到:“侄儿闯了大祸,实在是有负叔叔的疼爱,这回,侄儿是来请罪的,还请叔叔重重责罚。”
贾珍耳听着跪下去的重重的声响,就一心疼,忙要去搀扶,这贾蔷已经是站立不稳了,忙一边扶着一边说道:“你这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下可是伤了膝盖了?你要让我怎么心疼你啊?”说话间,还要去请大夫。
贾蔷忙拦住了,说:“叔叔还是听我把话说完,说不定等下叔叔想打死我的心情都有。”贾珍听着这话头不对,就停了停,敏感的觉着不能在这里说话,就搀扶着贾蔷到隔壁书房说话。
才进了书房,贾蔷又跪下来了,任贾珍怎么托都不肯起身,一定要跪着把话说完,贾珍没法子,也就由着他,心里觉得不太妙,就遣了下人出去,让贾蔷说话。
贾蔷跪着,当下把盘算好的一些子话说了出来。说到,今日里自己淘气,不想上学,连拖着蓉哥儿一起逃了学。后来俩人去钓鱼,因他钓的多,就和蓉哥儿拌起了嘴,蓉哥儿气急了,扔了鱼竿儿就跑了。自己也是很生气,也把鱼竿儿鱼篓儿什么的也都踢下了水里头,还是不解气,就把带着解闷的瓜果糕点砸了一地,还踢得到处都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得气,见蓉哥儿一直没回来找他,知道蓉儿还没消气,就去找他。果然在燕衔亭找到了蓉儿,只是那里风头厉害,蓉儿吹风吹久了,闹起了头疼。他们两人回了屋,才知道大奶奶摔了一跤。打听了情况,知道大奶奶是踩着了瓜皮儿才滑倒的,那个地方,就是他刚才钓鱼的地方。
“叔叔,蔷儿知道这下子闯祸闯大了,还害了没出世的弟弟妹妹,枉费叔叔平时这样的疼我。叔叔,您罚我吧,再怎么都是我罪有应得的。”说完,也就不出声了,静静地跪在那里,任那泪水慢慢的漫出眼眶,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贾珍开始还很气愤,他年纪不小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对于子嗣自然是重视的。但听着蔷儿的说话,觉得小孩子吵吵闹闹很正常,这事也不能全怪蔷儿,这下人也不好,怎么没及时打扫呢,还有这尤氏也是,出屋子不多带几个人也不去说她了,这路上的东西怎么不看呢,东西是死的,这人是活的呀,早就听下人回了,那里地上到处是果皮糕点什么的,那么些个东西在路上,怎么会就没看到的?这眼睛难道是摆着出气的?
心里虽然这样开解自己,但还是不舒坦,毕竟,他还是伤了个孩子。抬眼看了贾蔷,只见他在那里跪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出,默默的淌着泪,这小模样子也让他心疼不已。哎,罢了,自己家的小孩子无心闯的祸,还能怎样?就是惩治了蔷儿,那孩子也会不来了。没得为了一个已经没了的再伤了另一个打小疼的。
探了口气,贾珍开声,道:“罢了,这事也怨不得你。这事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只是万事离不开个凑巧罢了。说不准,那孩子就是与我无缘的,不然,怎么会那么皴?我虽希望再来个孩子,但如果命中注定没有,那也是强求不来的。你先起来吧。”
贾蔷听着贾珍如此轻易的就信了他的话,而且也没认真责怪他,心中就万分歉疚自责,叔叔如此信任疼爱他,他终究辜负了叔叔。只是为了蓉儿,再怎样,他都能忍的。
只是叔叔这样原谅他,他却因欺骗了叔叔而不能原谅自己,哪里肯就这样起来,当仍跪着说道:“叔叔,您还是惩责我吧,我知道您是盼望小弟弟的,现在心中一定很难受。只是因为心疼我,才没有责怪我,也不让我知道您心中的苦痛。只是您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好受。”
“真真是个孩子话,不要说你这是无心之过,即已这样了,再责罚你,也是没办法挽回的。你既知道我疼爱你,就当好好保重自己,别让我在劳心劳神的。快些起来,还要我说多少遍?”
贾蔷慢慢起身,知道贾珍这一关总算是过了,心中大定。只是,仅这样还是不够的。他和贾蓉虽小心了,但还是说不准就没一个人看见了,特别是贾蓉放果皮的时候真没人看见?以后说不定会被翻出来,那样就麻烦大了。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事给禁了,让人不许在谈论,然后就无论如何都扯不上贾蓉了。只是他可没有这个能耐让府里的人禁言,还得借助贾珍的力量。心中虽愧疚万分,但还得咬牙继续做戏。
当下,贾蔷愧疚的看着贾珍,这倒不是装的,说道:“叔叔虽然原谅我了。但是我知道婶婶还是在伤心的,那是她第一个孩子,她一定很疼爱的吧?我想这就去给婶婶赔罪,跪在她面前认错,任打任骂,我都受着,一定给她出气道原谅我才行。”
说着就给贾珍一躬,挪动着刚刚受伤的腿,就要出去,脸上的泪痕未干,眼中有着愧意又混着胆怯,然后又强忍着下去,还流露出一种倔强在里头,这风情真把贾珍给镇住了,竟愣愣的不知道说话了。只见贾蔷一趔趄,就要摔倒,贾珍这才警醒过来,说道:“且慢!这事不必让大奶奶知道了。”
贾蔷等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