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那个在客栈唯一没有死掉的人,那个少掉的人,那个魏斌和于靖猜想的凶手,就这样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威武镖局门口。
魏斌怒气冲冲,冲了过去,一把拉住林茂的衣襟,喝声道:“林茂,拿命来。”
说着,拳头呼地朝着林茂的面门砸了过去。
林茂一脸的无辜,看着魏斌的拳头砸来,稍微一侧头躲开,急声道:“傻斌,你做…”
魏斌哪里会听他说话,此时见了猜想的仇人,早就红了眼,一拳不中,一脚又踹了过来,直奔林茂的丹田而来。
林茂一看,这根本不是戏耍,是真的要死手,身子在魏斌前面一拧,脱了魏斌抓着的手,左脚向前踏了小半步,正好将魏斌将起未起的的脚挡了下来,随之身子向魏斌的胸口一靠,轻轻一用力,魏斌便被林茂顶的退出了三四步才站住。
魏斌不放弃,又想上去。
“傻斌,你发什么疯!”
魏斌双眼赤红,不顾胸口挣开的刀伤,怒声道:“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林茂皱眉。
于靖在边上喊了一声:“魏大哥,住手!”
原本怒不可止的魏斌竟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于靖慢慢走过来,林茂打量了一眼他,疑声道:“你是那个病重的少年?”
于靖点了点头,道:“当日之事,感谢诸位了。”
“王兄弟,这种人…”
魏斌不理解魏斌为何对林茂如此的客气,。
于靖道:“我们猜错了,凶手不是这位林大哥。”
魏斌睁着眼道:“不是?”
林茂更加的糊涂了,不解道:“凶手?什么凶手?”更加疑惑地看向于靖和魏斌。
魏斌眼眶发红,不知如何说。
于靖轻声道:“林总镖头…被人杀了。”
林茂一下愣在原地,半响道:“傻斌,这事…”
于靖沉声道:“请节哀,尸体我们已经运回来了,就在马车上。”
林茂看向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两步跑了过去,将马车上覆盖的黑布一把扯起,然后整个人都愣在马车边上。
一车的旧人,一车的死人,一车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就这样血肉模糊地躺在眼前。
林茂怔怔地看着,眼神突然失去了焦距,身子晃了晃,“噗通”地栽倒了。
于靖和魏斌大惊,急忙过去将人扶起来。
林茂一把推开两人,挣扎地爬起来,再次看向车厢。
原来自己没有看错啊。
可是,自己多希望自己看错了,看花了眼。
于靖平静地看着,他从神态能看出,这个林茂不是伪装的,是真的很伤心。
魏斌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却见林茂一转身,一把拉住魏斌的衣襟,厉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斌仍由他拉着胸口的衣服,低声道:“我赶到驿站的时候,林总镖师就死了,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林茂慢慢地撒开魏斌的衣服,人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脑袋,低声道:“少爷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不能乱,我不能乱…”
说着,用手在太阳穴上,敲打了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身子慢慢地站起来,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无助和惊慌。
“你们,将马车拉进院里来。”
魏斌点头,牵着马跟在林茂的身后。
林茂走到大门口,道:“打开大门。”
两个门口的仆役将大门打开,将魏斌和于靖的马车让了进去。
“今夜,威武镖局大门再不打开,你们二人去布店买十丈白布,十丈黑布。”
于靖静静地看着林茂安排,觉得林茂是一个好管家。
马车到了府里,林茂低声道:“你们两人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师母。”
于靖和魏斌等了片刻,只见林茂带着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这妇人保养的极好,只是,那一看就哭过了,眼眶通红。
“林茂,都在吗?”
林茂点了点头。
“那就按你说的,将其他的家属也请过来吧。”
林茂道:“已经通知了。”
那个妇人点了点头,道:“禀之不在,府里府外,有劳你了。”
林茂低声道:“师母放心,林茂一定坚持到少爷回来。”
随后让魏斌和于靖将车上的尸体卸下来,一一摆开。
过了一会儿,有仆役端着水盆过来,林茂没让靠近,过去将水盆接住,让人出去了。
林茂端着水盆,准备给林圣卿擦洗,林圣卿的夫人道:“我来吧。”
林茂将布子递了过去,林圣卿的夫人颤颤巍巍地接住,蹲下去,拿着布子去擦拭林圣卿的脸,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那边,又有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小茂子,什么事情啊?”
林茂没有回答,可是等她们看到地上并排躺着的尸体时,身子猛然愣住,有一个年纪稍微年轻一点的妇人,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带着哭腔问林茂。
“小茂子,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林茂低着头,不说话。
另外两个走过林茂的身边,在地上一个一个地看尸体,有一个在一具尸体边突然停了下来,原本半蹲的身子噗通地坐在了地上,半响没有声音发出。
另一个,在稍微后面一点找到了,看了两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撕心裂肺!
那个站在林茂身前的妇人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原来…是…真的…”
低声私语,似说给自己听,脚步蹒跚地向并排躺着的尸体走过去。
她似乎随时可能跌倒,可是就那样坚强的一步一步地走着,看过两个尸体,找到了自家男人,默默地跪在地上。
林圣卿的夫人在察拭,等那个嚎啕苦痛的妇人不在哭了,低声道:“这就是江湖,你们从嫁给他们那天起,就应该想到的。”
是的,应该想道的。
这个江湖,是会死人的,可是,等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们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承受。
林茂转过身,对着院中大喊了一声。
“掌灯~”
威武镖局内,灯火一盏一盏地燃起来,原本黑暗的院子,慢慢亮起来。
“威~武~”
林茂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原本有动静的的院子几乎在这一嗓子之后,就没有了响动。
“威~武~”
林茂又喊了一声。
院中所有的人停下了手中的活,磨刀的停下了磨刀,打水的停了下手中的水桶,喂马的将草料放回了原地,练武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威~武~”
院中,有人慢慢地聚拢了过来,聚拢的时候,“威武”的喊声慢慢地响亮了,也整齐了。
于靖看着这些从黑暗中冒出来的人,看着他们悲伤的眼神,听着他们悲怆的喊声,低下了头。
“威~武~”
“威~武~”
“威~武~”
低沉的声音在威武镖局的院中响起。
林茂在喊,这些常年在镖局生活的人在喊,魏斌在喊。
于靖低着头,沉默。
地面上,林圣卿的妻子停下了手中的擦拭,在低声的喊,另外三个妇人也在喊。
林茂摆了摆手,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不颤抖。
“今日起,威武镖局进入治丧期,明日午后接受宾客吊唁,一切有劳诸位了!”
林茂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在他前面的人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整整齐齐地喊了一声:“威~武~”
对着林茂,对着死者,对着死者的家属,鞠了一个躬,悄然地离开。
就是来时那样,悄然的来。
但是,整个威武镖局才开始忙碌起来。
安静的忙碌,沉静中的忙碌,也是压抑的忙碌。
于靖站在夜色里,默默地看着,无声无语,心却难受的要命。
人生最是伤别离,而今却逢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