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真的没事了?”
蔷薇穿着白衣,躺在病床上,她的手和腿都绑着绷带,伤的很严重,两三个月估计是下不了床的,幸亏这几天夕一直陪着蔷薇,夕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她明白如果不是蔷薇接住她,大概现在躺在病床上绑着绷带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蔷薇姐姐你放心吧,两位殿下已经被湫老师找到了,诺兰大人也洗刷了冤屈,误会都解开了,真的没事了。”
墨玲儿安慰着蔷薇,她走到窗边,将窗户稍稍打开了一点,轻薄如纱的窗帘在微风中肆意飘摇,总算能够歇一会了。
真的没事了吗?
墨玲儿倚着墙,眺望着窗外的灵宛,她不明白湫老师为什么不把傀抓起来,因为湫只要想做,肯定有这个实力,但他却选择放过傀,也许对于蔷薇而言,真的到此结束了,但对她,对秋年来说,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经此一役,她彻底明白了自己有多弱小,对方强大到几乎随手可以把她和秋年捏死,似乎连湫老师都有所顾忌,即便她豁出性命不要,恐怕也难伤对方分毫,面对这样的仇人,到底要怎么才能报仇?
即便诺兰已经下令追杀,但她真的没有抱太大希望,对于傀这种人来说,追杀就如同一个笑话,那些士兵即便真要遇见了,大概也是有去无回。
也许在灵宛,在湫老师的庇佑下,对方不敢再来,能够平安无事的生活下去,但对于墨玲儿来说,这种生活绝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活在谁的庇护下,更不想将仇恨吞下去,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种种烦恼如阴云一般笼罩在墨玲儿的心头,眼皮越来越沉重,缕缕凉风驱不散精神上的疲倦,窗外平静的北风城,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墨秋年急忙扶住了她,怎么叫也没个反应,还以为她受了什么重伤没说出来,连忙把她平稳的放在了另一张空出来的床上。
“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你别去动玲儿,让她好好睡一会吧。”
蔷薇能从墨玲儿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出来,这个平日里聪明坚强的女孩到底有多累,她经受了太大的打击,但她不能像个普通的女孩一样去哭,去撒娇,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去回应她的眼泪。
此时墨秋年才猛地反应过来,姐姐到底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从风息堡离开之后,她一夜没睡就赶去了落日城,又在第三天早上行刑赶了回来,一回来却陷入了傀的布局中,难怪她走路的时候,总是有些摇摇晃晃的,墨秋年还以为她受了伤。
“秋年,你也不小了,有些话我不想当着玲儿的面说,从你告诉玲儿真相开始,她承受的压力远比你要大得多,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为什么?因为玲儿她知道,自己还有弟弟要保护,她不可能在你面前表现出半点软弱的模样。”
“因为她知道,你不足以承担这种压力,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把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换句话说,你保护不了她,所以只能她来保护你。”蔷薇犹豫再三,还是把实话告诉了墨秋年。
墨秋年沉默不语,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望着姐姐苍白的脸颊,蔷薇说的这些他都明白,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小了,什么事都办不成,别说对抗傀和鬼了,恐怕连普通的士兵都打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个拖累。
墨玲儿眼睑微动,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墨秋年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去,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缩了回去,他紧紧捏着拳头,胸口郁结气闷,若是自己能像萧殊,像湫老师那样……
“你也别急,灵道修习是循序渐进的,即便像玲儿这种的天才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只是想告诉你,家人呢,不该由谁单方面去付出,应该彼此帮助,共同承担……唉,我在说什么呢,这种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蔷薇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眼里多了几分茫然和自嘲,家人之间彼此帮助,共同承担本就是人之常情,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这个家庭,也许总有例外吧……
似乎是想到了母亲,夕撇过头,擦了擦眼泪,蔷薇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把眼泪擦去。
夕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把头埋在蔷薇的胸前,身子微微颤抖,小声的抽泣着,母亲死了,她心里知道,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母亲。
蔷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许比起夕,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无论父亲再怎么过分,起码自己还有亲人,但夕她的父亲早就死了,只留下了住宅和一笔不算多的遗产,可现在,这些全都没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无所依托,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这个问题夕从来没有考虑过,或者说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永远……
“夕,要不……”
“嗯……?”夕眼泪汪汪的抬起头。
“没什么。”
蔷薇还是没有擅自做出决定,她虽然很同情夕,但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现状,每个月百分之七十的钱她都留给了父亲,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并不足以养活她和夕两个人,况且她住在灵宛,外人是不允许留在灵宛的,但蔷薇又租不起灵宛附近的房子,也不可能带夕回家住,毕竟那个地方,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回去。
但要蔷薇放任夕不管是不可能的,她需要想个更加好的办法,也许去和湫老师说一下夕的情况,他会同意也说不定,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或者每个月多留一些钱下来……
……
冬日宫内。
“诺兰大人,您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不妥?”
没收武器和盔甲,将叛投的四万守城军流放出北风城,这个决定沐白不太能够理解,他是唯一一个敢对诺兰提出质疑的人,毕竟诺兰洗刷了罪名,他依旧是公爵之位,那些落尽下石的人,只盼诺兰消了怒火,哪里还敢跳出来反驳他。
“何来不妥?”诺兰反问道。
“守城军虽说是您的创立的,但他们归属皇室,您也听到了,他们背叛是因为中了对方的咒术,迫于无奈,既然现在已经结束了,理应想办法替他们解开咒术才是,您却执意要将他们放逐,没有粮食和武器,这与死刑有什么区别?”
“沐白大人,您有没有亲自上阵打过仗?”
“我是学士,灵道修为浅薄,亦没有机会上阵杀敌。”
“您应该知道,在打仗的时候,临阵脱逃会被处以死刑,但您肯定不知道,若是有人叛投,呵,我们却不会直接将其处死,他会受到所有士兵的接待,一人一刀,他的肉会被一片片割下来,放到油锅里炸熟,分而食之。”
诺兰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大臣,冬日宫内仿佛下起了雪,冰冷至极,没有人敢直视这位公爵,他们低头盯着自己的鼻尖,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
“没有当场处以他们死刑,已经是最大的宽恕,诸位大人,打仗的时候,只要有一两个人背叛,就很有可能导致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死亡,他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两次,三次……这类人的效忠,你们敢接受,我诺兰不敢,背叛者,死不足惜!”
说到底,守城军本就是属于诺兰的军队,诺兰此举无异于自断双手,人家自己愿意这么做,谁敢再劝?
四万人的命运被诺言一句话给敲定了,他们没有机会反驳,也没有谁愿意站出来冒着得罪诺兰的风险替他们说话,背叛诺兰之后,便已经将命压在了傀身上,但傀失败了,所以他们死定了。
卸下盔甲,上缴兵刃,只余下单薄的衣服,整整四万人,排成长列,在御前侍卫的监督下朝北风城外那一望无际的冰原而去,他们全身遍布灰色的咒文,非人非鬼的模样,赤着脚,但再冷又能怎么样呢?
结束了。
傀离开了,他说的延缓咒术,到底延缓了多久呢?没有人知道,但他们都知道的一点是,再没有人可以为他们解咒,放逐或是当场被处以死刑,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反抗?
没有必要了,与其反抗,倒不如自杀来的爽快,免得咒术发作痛苦死去或是被冻死在冰原上。
“哈哈……哈哈哈哈……”
汪玮在城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理会侍卫的催促,反而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蹲下身子,不断的拍打着地面,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场景,但他的笑声逐渐变成了呜咽,变成了哭嚎……
除了侍卫和看热闹的平民之外,放逐的四万人没有一个理会他,前面的人头也不回,恍若未闻,身后的人踩着他的身体朝前走着,麻木的就像一具具尸体。
疯了?
死都要死了,疯了就疯了吧。
“喂,说你呢,快点站起来,别磨磨蹭蹭的拖时间,你要是想死呢,看到没有,这墙可结实的很,想死往上撞啊。”
砰!
鲜血顺着墙缝流了下来,在地面积起一滩殷红,那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有的说活该,有的说可怜……
侍卫愣了好一会,无奈的把汪玮的尸体扔到一旁,免得拦住他挡住路,至于那些被放逐的人,他们连看也没看一眼,说不定反倒更羡慕汪玮自杀的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