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潘慧收功站起身来,将护法的四盏长明灯收回,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走出厢房。此时天已大亮,放眼望去,无渊殿内的枫叶竟在不知不觉中又红了大半,而她也迎来了第十六个生辰,只是自十年起便再也无人记得,再也无人会来同她一起庆贺。
潘慧深吸一口气,将宿夜的浊气呼出,随手将法衣披上,走出了无渊殿。
深秋的晨风已带上刺骨的寒意,新进弟子此时都在须臾殿前做着早课,潘慧看着那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仿若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嘴角不觉浮出了一丝笑意。
她驻足观看了片刻,便又向后山走去。值守的两名弟子看到她走来,不由站直了身子,恭敬地唤了一声“潘师姐”。
潘慧微愣,心头一阵恍惚。原来她也已经是当师姐的人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喜欢追在大师兄身后不停叫唤的小跟屁虫。
她看着两位师弟,思索了片刻却还是未能想起这二人究竟叫何名姓,只好作罢,对他们点了点头,道:“我出去走走。”
两名值守弟子看着潘慧离开的背影,纷纷舒了口气。
这些年,长明轩的弟子们都知道潘师姐是女弟子中最孤僻的一个,平日里话不多亦不爱笑,唯有对着轩主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可偏偏潘师姐的天赋极高,一年前便已将功法练至四灯圆满之境,是同辈弟子中功法最高之人,而其他人中也只有二师兄与十一师兄在年初将将练至四灯。故而轩主也最喜爱她,对她十分纵容,加上她对谁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不太敢接近她了。
潘慧耳朵轻动,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两声明显如释重负的呼气声,眉心不觉一凝,随即松开,继续往后山走去。
她自然是知道那两位师弟在如释重负些什么——这些年她只是在埋头练功,早就不多与外界接触,就连曾经最要好的十一师兄也渐渐不再熟络,更别提那些新进门的师弟师妹们,偶尔遇见时,她也只是默默看着他们对自己行礼,就连微笑都欠奉。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他们,其实,她从心底很喜欢这么可爱的师弟师妹们,只是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久未曾真心地笑过,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三年,也或许是更久,这要她该如何对他们微笑呢?
她伸手轻抚脸颊,抬眼望向后山,眼神中带着惆然。
长明轩中只有枫树,从轩内到后山,每一棵都是红枫,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爱上了这种浓烈的红,仿佛红枫便是长明轩的生命一般,即便在严酷的寒冬,依然红得那般璀璨。
潘慧信步走在后山,踩在那厚厚的落叶上,心头的沉重渐渐退去。
自大师兄离开后,这里便成了她最喜爱的去处。
在这后山之中有一处绝壁名为落木崖,那儿因为地势太过险峻,平日里是从来没人会去的。落木崖上有一架秋千,还是大师兄做的,她已经记不得是几岁那年的事了,或许是她当时根本就不觉得大师兄会有离开的一天,所以没有去记吧!她只记得,自从大师兄走后,每次她开心、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来这儿荡秋千,对着满山的红叶述说心事,仿佛也在说给不知人在何处的大师兄听。
时而有红叶离开了枝头,仿佛十分不舍,在空中漂浮了许久才缓缓落下。潘慧看着飞舞的红枫,心中一派平和,存在了一年的瓶颈似乎有隐隐突破的迹象。她当下捏起法诀,原地盘坐下来,闭目再度进入内息状态。
潘慧双手结印,赤橙黄绿四色长明灯围绕在其周围,只听“噗噗噗”几声闷响,四色灯芯点燃,灯光如玉般剔透温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随意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