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海凝视着身下的活物,像是只从小吃猫粮却不幸走失的饿猫第一次见到粗鄙的死鱼,本能带给他巨大的吸引力,理智又让他困惑且抗拒。安再白皙的耳根越来越红,手臂压住的脖颈越来越烫。他慢慢俯下身,每沉一寸呼吸便重一分,喉头翻滚,费力地抑制住生吞活剥的渴望。
“再说一次,别惹我。”
安再耳边吹来阵阵炙热的风,她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鼻腔中灌满了清冽的气味。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她要窒息了。
“咳咳~~死~~死了~~要死了~~~”安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死了的好,干净!”
季沧海声音哑得像一块砂纸,重重打磨着安再的求生欲,她真的听到了浓烈的杀意!
“为~~咳咳~~为什么~~”不明白季沧海为何如此暴怒,仅仅是因为她说的那几句话么?
“我道歉,可以么。。。”
“道歉?”季沧海语调上扬,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你要怎么道歉。”
“我~~~咳咳~~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儿!”肺都要被压爆了!
身上的重量轻了几分,安再面朝下,半张脸被压住,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不确定对方的情绪是否因为自己表示愿意道歉而缓和了些许。
“呼~~”安再抓紧时间吸了一口新鲜氧气,想到季沧海就在呼吸相闻的耳后不好意思重重呼气,只好闭上嘴从鼻子中慢慢吐气。季沧海的耐心随着安再漫长的呼吸渐渐消散,不耐烦得重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别别!”安再告饶:“我...我昨晚都是胡说八道的!我....我是气急败坏!我...我是口不择言!你直得不能再直了!宇宙第一钢铁直男行不....啊呀!!!!”
安再一句“行不行”还没说完,就觉得身体像是被猛然甩进了高压锅,一阵皮肉可感的压迫力和缺氧感迎面袭来。
季沧海面色黑如乌云,刘海打下的阴影遮住眼睛,腥红的瞳孔血丝密布,舌尖抵住上牙膛,下唇被锋利的牙尖咬得殷红。
“季!!季沧海!你有完没完!咳咳~~你到底~~咳~到底还想听什么!!!”安再鼓着最后一口气大吼。
季沧海再次下压身子,这次他没有将头停在安再脑后,而是侧了侧方向,让安再的余光能看到他的脸。距离实在太近,安再的视线都产生了虚焦,模糊中她仍然被对方妖邪的表情吓得一个激灵。季沧海没有继续面沉似水,反倒隐隐有了几丝阴恻恻的笑意,半眯的眼睛像醉酒一般迷离,声音说不出的诡异:
“想听什么?呵呵,抱歉,我。不。知。道。”
一字一顿,随着薄唇的一张一翕轻轻吐出,像吟唱像梦呓。季沧海疯了,他一定是疯了!不是堕仙了就是被鬼上身了!
如果知道对方所求,安再就有本事凭着小聪明翻盘。她最怕的就是摸不清对方的目的,猜不透对方的底牌,纵然她神功盖世,找不到命门也无法一击致命。
强烈的恐惧之后反倒平静下来,长久被压制的耻辱感激发出骨子里的霸气爆戾。她天生长了一副足以麻痹众生的脓包白莲皮相,却从来不是个胆小认怂的性子。她是ZAI!是主宰!无论对手如何凶悍可怖,咬牙硬刚就是了!玩儿硬的?大不了脚后跟儿后插把刀,谁退一步不是人!
安再不再躲闪,目光迎面直逼,眼神中散发出的滔天蔑视彷佛她才是压制方。
四目相交,电光火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沧海突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慢慢扬起头,一个翻身放开了安再。安再不等对方反悔,火速从床上爬了起来,满身戒备退到门边。
“你走吧。”季沧海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坐到转椅上背对着安再,他不想再看他,也不能再看他。
“走?”安再轻揉着发红的手腕,活动着酸麻的关节。
“安再,我再说一次,离我远点。”季沧海的声音很疲惫,疏远中透着绝望。
安再突然笑了,笑声中是独属于ZAI的嚣张跋扈。两步跨到季沧海身后,抬腿一脚狠狠蹬在转椅扶手上,硬生生将季沧海踹得转过身来,弯腰挑眉手搭靠背:
“季沧海,我再说一次,不。可。能!”
随即起身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谁让你是我家中单呢?!只要你还想上场打比赛,你注定得坐在我身边!”
安再贱气嗖嗖两句话就将季沧海的提议顶了回去,得意地仰天大笑,回身走出房间,出门前不忘指指床头的托盘:“小爷一只一只亲手剥的虾,你最好都给我吃了!晚上的训练赛我还想躺赢呢!季~宝~宝!”
安再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很久了,季沧海呆呆地原地坐着,震惊之后是茫然,茫然之后是愤恨,愤恨之后只剩满腔的无奈和绝望。
是啊,他们终归还是要一起上场的,他们必定要继续日夜相对的,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季沧海感觉周围的空间在向着他不断挤压,他能抑得对方动弹不得又怎样?最终被禁锢的还是他自己罢了。
安再的内心也远没有她最后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畏惧。任凭她再迟钝也能发现这次的问题所在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争吵。
认识这么久,尤其是在成为首发队友之后,吵架拌嘴简直就是他们相处的日常!为了谁给谁多倒了一次水会吵,为了谁把垃圾推到了对方桌面上会吵,为了rank中撞车被吃分会吵.......更别提正赛训练赛中操作失误冲动送人头或是互抢五杀了!哪次不是吵得不共戴天恩断义绝似的?
嘲讽与反嘲讽简直是除了游戏训练之外每日必走流程。辣鸡,废物,滚蛋,回家养猪,诸如此类的对喷比比皆是,骚浪贱这样的词儿在他们游戏圈都是称赞语!从没有人会因为这些事情动气。
就因为她说了他一句gay?人家粥一脑袋上顶着个“电竞GAY际花”的风骚帽子不是照样每天乐得美屁美屁的四处招摇?
季沧海从来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所以问题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
安再躲在小仓库里捶胸顿足,眉毛头发包括虚空中的胡子一通乱揪。
少男心,海底针!真是搞不懂!
愁着愁着就愁困了,上眼皮打下眼皮的频率越来越低,终于俩眼一翻呼呼大睡。
梦中一片黑暗,身边左一张右一张飘飘荡荡的都是季沧海的脸——初次见面时的故作高冷,将她踩在替补席上的得意挑衅,喝醉酒后的幼稚Q萌,熟睡时的天然无辜,皱眉嫌弃时的白眼狂翻,赛场上的稳若泰山,救她时的勇敢可靠,失败时的失落,胜利后的淡笑......还有...让她离远点时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