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从来都填不饱肚子,也填不饱心灵,但酒依旧要喝,就是要它穿肠过。
沈良已经喝了好几口黄酒,味道与过往记忆中相差不大,苦涩中有甜,回味无穷,高粱酒不外如是。
但以前能醉得了他,现在却难了,毕竟他如今是无尘无垢体,这黄酒想将他醉倒,那即使是倾尽五湖四海般多的酒水都没用。
要不试试红尘佳酿?沈良如是想到。
但又觉得有些可惜,那可是红尘佳酿,举凡尘世中也只有十一坛,喝完了可就没了。
也许面对其他事物,沈良绝对很果决,但面对美酒,沈良却总是犹豫。
于是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沈良都沉浸在喝与不喝之间徘徊。
所以到底喝不喝呢?
笃笃笃!
而就在沈良纠结之时,屋门院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是对门邻居来了。
无奈,沈良就暂先将酒葫芦放到桌上,人往院外走去。
走到院外,门已经被敲开了小许缝隙。
这是因为门栓没有顶上。
既然露出了门缝,敲门的人自然也就将院门直接推开。
“你没锁门。”敲门的人说道。
“你找我?”沈良说了句废话,若不是找你,怎么会敲门。
“我娘让我来找你的。”敲门的是曹媛娣,她的脸色依旧如昨晚——冷淡。
“你娘找我有啥事?”沈良问道。
“有事……就对了。”曹媛娣停滞一下,然后也不解释,就直接犟嘴硬气地顶回来。
“哦,那肯定是好事了。”沈良笑答道。
曹媛娣被他这一回应,愣了愣,然后转身走了。
此时月以上了柳梢头,但夕阳还未落尽山头,还留了一点小牙,所以西边天际还是微红,只可惜没有云,否则就有一场火烧云的夏日奇景了。
沈良看着天,走出了院门,并将院门合上,而在他转身跟上曹媛娣之时,他的腰间就多出了一个金黄油亮的酒葫芦。
沈良刚走出三四步,便回头望向隔壁邻居。
是顾有志家,他听到了这儿的敲门动静以及对话声,便将脑袋偷偷凑出院墙,往这儿望来,而被沈良这么一个回身,他有些始料未及,所以被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躲过视线。
沈良就看他一眼,没有再去理他。
而前头的曹媛娣却说话了。
“那书生怎么了?”曹媛娣话音不小,她没想着掩饰,在这一片寂静的桃溪畔,她这样的声音就如同敲鼓撞钟。
“脚滑。”沈良漫不经心地答道。
“脚滑?”曹媛娣奇怪地打量过沈良。
从她的目光可看出,她是以为沈良这江湖浪荡人在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是是是,脚滑,脚滑。”院内的顾有志连忙接应道。
且他还走出了院门,朝两人作揖打招呼:“两……两位,晚上好。”
顾有志不敢看沈良,更不敢去看曹媛娣,只能看着自己破了一个小洞的布鞋,他怕曹媛娣是沈良的相好,然后惹来沈良的不快,到时又斩他七年寿命,那可又是一遭无妄之灾。
“晚上好。”沈良如没事人一样打招呼回应,就好似一刻钟前,他没有斩过他七年寿命一样。
实际上,顾有志也觉得沈良就是在吓他。
他曾有看过一典故,有个乡下人听了一个算命人说他命不久矣,活不过当晚,乡下人无知愚昧,于是便信了这算命人的话,一整天草木皆兵,而后在晚上更是抱着油灯不敢睡觉,而他家有谷仓,多耗子,他便养了只猫,而当晚依旧闹耗子,猫自然抓耗子,而就在这猫抓耗子的一夜中,乡下人就被吓死了。
虽然这个典故听起来很荒诞,顾有志曾也不信,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乡下人,极有可能被吓死,他仔细想了想,这个典故中算命人的话好像还真就应验了,所以顾有志觉得自己……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真就像那乡下人一样了。’
虽然心底极力压制着这方面的想象,可却又总从心思的角落处涌出来。
“晚上好。”曹媛娣的回应颇为冷淡,这很正常,她对任何人都很冷淡,即使是她亲娘。
“还有事?”沈良问一句。
“没…有。”顾有志搜肠刮肚地想着借口,但却一个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摇摇头。
“哦,那好。”沈良点点头。
曹媛娣也点了头,然后两人都转了身。
余下顾有志尴尬的站在家门口,最后只能无奈且孤寂得回了自家。
家里老母还在烧饭,总不能就这么邀请人来吃饭然后空等着吧。
而就在顾有志刚回自家时,就见院内还有一人站着。
这人一身黑漆漆,所谓黑漆漆,就是即使残阳血色照到他的身上也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好似颜色都被他的黑色吞了,连顾有志的目光都被吞了。
顾有志一下子就恍若置身无光的地牢囚室之中,他看不到东西,但似乎能感觉到肉身的存在,只是他身体不能动了,无法摸索自己的身躯。
而现在,他唯一能感受得就是自己的心跳声了,很缓慢,慢到他昏昏欲睡。
“我的分神,我感觉到了你的恐惧,我来解救你了。”
忽然,有一道苍老阴森的声音自黑黢黢中传来。
“……”顾有志没法回答,他连求饶的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难道我的七年寿命都被斩光了?’
想完这么一个念头,顾有志就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完全被黑色吞没了。
……
此时已经跟随曹媛娣跨入她家院子的沈良眉头蹙了蹙。
‘是幽冥的哪个老鬼?’沈良看向地面。
‘好像是顾有志家?’
沈良将念头散出,去了顾有志家,但只看到顾有志正在家门口瞎嘀咕,嘀咕着自己的寿命,嘀咕自己是不是命不久矣。
在这方天地,沈良如今处处受到桎梏,原本该在此地直接开辟一个福地出来,但是却因为种种限制,他只能以神念遨游方圆十里地来监视八方情况。
“你的葫芦是怎么回事?刚才没有的。”这时,曹媛娣问了句话,将沈良的惆怅岔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