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方不比咱们岭南,那地方连年征战不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零一天是要打仗的,打来打去打的时间久了,那儿的人就是妇女孩子也都会骑马射箭上阵厮杀,随便一个半大孩子也比咱们岭南的牙兵凶猛!”
这话让赵世八有些不服,他抬头望了眼老族长,想说话又不敢,眼神中不觉就流出了些怨气。恰巧被赵上都看在眼里,老族长却不动声色,只作不知。他继续说道:
“那儿的人不比咱们这,就是下田做活那腰间也别着一把刀,田埂上放着弓箭,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妇女孩子尚且如此,那儿的男人该是怎样的凶猛?咱们的旗团比不了州县的土兵,土兵不及正军,正军不敌牙军,我岭南的牙军横行南国无敌手,可到了河北,能让人打的满地找牙回不了家,河北兵狠吧,可他再狠,见了神策也吓得屁股尿流,左右神策百万之众,却又只能拱卫上都,坐视陇西失地沦落胡尘而不能收复,为何呀,打不过人家呀,强横如神策都不是别人的对手!你们想想那儿的人该有多狠呐。”
说到激动处,又见吐沫飞,赵世八早有准备,侧脸避过,赵达又中招了,这让赵世八心里略感安慰,赵达怎能跟自己比,呆头呆脑的,就知道吃那老儿的吐沫星子,扶这样的人接任族长,真是我赵氏一门的不幸也。
赵世八幽怨未息,老族长已经说出了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后想说的话:“你们可想明白了,这个杨无敌,他在西北那会才十几岁,无非一个卑将,能领几个兵?他就敢一口气屠了几个寨子,你们想想,那该是多大的杀气呀?你们怎么抵挡他?”
老族长的话丝丝入扣,十分在理,果然是见识广博,阅历丰厚,下田做活腰上还别着把刀,田埂上放着弓箭,这等事可是闻所未闻啊。只是那刀别在腰间,人还能弯腰劳作吗?
当然这个问题没人会多想,老族长的话何曾有过错了,他既然说了,那就应该是真的,那刀……也许西北人在田间劳作时压根就不弯腰呢,谁知道。
赵世八脸色有些难看,老族长这话看似是说给众人听的,实际冲着他来的,这一点他能感觉的到,老族长已经发了话,后面就该赵达站出来奚落自己了,同样是赵上都的侄儿,同样是下下任族长的有力竞争者,这么好的羞臊自己的机会他能放过?还有鬼了呢。
赵达没有辜负赵世八的期望,他果然跳起来狠狠地羞臊了一下潜在的竞争对手,言语尖刻,表情丰富,每发一言他都会回头望一眼老族长,观察他的反应,从他那儿汲取灵感。
二寨主满面通红,缩起脑袋,蹲在那不吭声了。
贬损对手的行动也到此为止,山寨民风淳朴,大伙心肠都不坏,虽然为了争权夺利也常明争暗斗,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很少有因此撕破脸皮的。
“那您就给拿个主意吧。”一直没说话的寨主开了口,寨主叫赵笏,论辈分也是赵上都的侄子,只是关系比较远,不及赵达和赵世八亲近。
赵笏的话得到了包括其余五个小老头在内的所有人的一致响应,这五个人都是赵上都的同辈人,年高望重,每个人都代表了寨子里的一个有实力的大家族,号称族老。
每遇大事由族长召集族老、寨主及旗团训练、文房共同商议,最后由族长拿主意,这是寨子里的传统,寨子里的每个成员自他们懂事的那一天就知道了。同样的族长做出的决定他们也会不择不扣地遵守执行。
老族长做出了三个决定:第一,把扣在寨子里的那六个乞丐放了,放人之前,请人家吃一顿饭,吃饱点,吃好点,粮食从老幺的口粮里扣,谁让他稀里糊涂把人抓了来呢。第二,派人去翁源县城探探风声,若是杨无敌没来,寨子里的老弱病残就暂时不动,由寨主赵笏、文房赵达、旗团训练赵世八带着青壮去河源领救济粮,长途来回奔波,不要说女人孩子,就是他们这些半老不老的人也受不住哇。反之,若是杨无敌已经带兵到了翁源县,那就全寨都去河源,免得遭了这个活阎王的毒手。第三,青壮走之前,要把带不走的细软都藏到山里去,或挖个坑给埋了,免得让其他寨子来人给顺了去。
老族长的决定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下去。
老丐带着他的五个徒弟在寨子里饱餐了一顿油菜饭团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二日一早,他们又饱餐了一顿油菜饭团和白米粥,然后被礼送出境。
老幺被派去翁源执行侦察任务,以便能将功折罪,那六个乞丐足足吃了四十七个油菜饭团和一升白米!这意味着老幺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要饿着肚子了,这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来说无疑是残酷的。
提议给他这个将功赎罪机会的是赵达,理由是老幺这小子脑袋瓜子灵光,能干成大事。
在老丐领着他的徒弟腆着肚子离开山寨时,寨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已经开始了坚壁清野的行动,他们把带不走的财物统统藏起来,陶罐、石碗,铁锅、石磨、火叉、簸箩、水车、木犁、粪扒……
老丐看的心里直发酸:外人嘴里的桃源圣境竟就是这么个穷酸像,啥啥都没有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