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苦笑了声,说:“我出生后不到三天,父母把我装在篮子里丢弃在山神庙佛像前,一群野狗要吃我,亏得一条瘸腿的大黄狗守护,才免于丧命于恶犬之口。义父自门口路过,听到恶狗吵嚷进来把我捡去,那条黄狗因为与野狗搏斗受了伤,不久就死去了。听人说它叫旺财,跟着一个瞎眼老丐过活,老丐冻死街头,它守护了三天三夜,直到老丐被义庄收了尸。义父感其忠义就给我用了它的名字叫旺财,此后一直也没改过。”
李熙赞道:“好一条忠义的黄狗,我看你就姓黄,狗者犬也,你大号就叫黄权,如何?是不是有些恶俗低趣味,你要是不喜欢,当我没说好了。”
旺财目中含泪道:“救命之恩,以死相报又何妨,我就叫黄权。”
李熙笑咪咪道:“不过私下我还要叫你旺财,旺财好呀,无财怎么能兴旺呢。”
转了一圈回来,洗漱完毕,见沐雅馨还没把早饭做好,李熙就去了庄宅西南的玄天无上宫韶州凤凰台别院。松青折腾了一晚,刚刚洗漱睡下,卧房的门就被李熙拉开了。松青瞪了他一眼,翻个身面朝里继续睡。李熙跪坐在床前,笑着问:“我又打搅你清修了吗?”
松青道:“你打搅我睡觉了。”
李熙哈哈一笑,不以为意,跪着不舒服就搬了个竹凳坐在竹榻边,问松青:“你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呢,晚上熬夜,白天睡觉,对身体不好,我记得原先在老鹰头时你生活很有规律的,除了晚睡晚起外,并无黑白颠倒的习惯呀。”
松青道:“以前有他管着我,现在谁管我?”
李熙道:“哟,听你这话饱含幽怨嘛,怨恨我对你关心不够?也对,我这些天都尽瞎忙了。好吧,从今天起,我要多抽点时间来关心你,爱护你。起来,跟我吃早饭去。”
松青道:“不去。难吃死了”
“难吃?陈家的汤饭做的不错呀。”
“我说的是你二夫人,那饭做的……我都怀念火工头陀了。”
“那也得起来,不好吃让他们去城内给你买去,再不行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你再往里缩信不信我掀你被子?”
“你敢!”
“我就掀了你又奈我何……”
“杨赞!你别跑!”
松青是个场面上很站得住的人,虽然被李熙强掀了被子窝了一肚子火,但见到满面黢黑的沐夫人端汤送水的辛苦,她也没好意思提李熙做的恶事。
三个人围在一张圆桌上闷闷地吃了早饭,松青回去睡觉了。
沐雅馨不安地搓着手羞怯地望着李熙,最后鼓起勇气说:“我从小就不会做饭,这你是知道的,我知道做的这些不合你胃口,可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
李熙抓住她的手,安抚道:“你肯下厨就已经迈出了通往成功的第一步,盯紧目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胜利终究是属于你的。”
沐雅馨哭丧着脸道:“那得等多少年以后呀……”
李熙哈哈一笑起身来,抱起长袍往外走,沐雅馨问他哪去,李熙道:“我去给你请个打下手的回来,免得你日日起那么早,多辛苦呀,你看看,脸蛋都黑了,典型的睡眠不足。”
李熙的关心让沐雅馨心里一热,忽然就变得柔情似水起来,像个爱跟人的小姑娘扯着丈夫的衣襟,把丈夫送了又送,一直送到栈桥,看着他上了船,挥手,依依送别。去的路上,回来的路上,沐雅馨都注意到所遇之人莫不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且面露惊愕之色。
她心里酸酸的,甜甜的,想哭,又觉得很幸福,自己为他消磨的如此憔悴,总能挽回这负心汉的一点心吧。应该会的,你听这负心汉说的,请她回来给自己打下手,这不是默认了自己的老二她老三的排位吗,唉,说到底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比她高那么一点点呀。
暖暖的幸福包裹着沐雅馨,出门、回来,直到走进自己的小楼,才想起自己是穿着单衣出门的,好冷呐,她缩做一团往卧室跑,就又怨恨起来,负心汉就是负心汉,这么冷的天,我单衣出门,你就不晓得把自己衣裳剥了披我身上,用你的体温包裹我寒冷的心吗,算了,原谅他这次,毕竟他是要出远门的,而我回家也方便。
披了一件秋衣,打了一个喷嚏,沐雅馨坐在了自己的梳妆镜前,脸色都发黑了,可怜的人啊,何苦为了一个连衣裳都舍不得给你穿的负心人呢。在一阵甜蜜蜜酸溜溜的怨念中,铜镜里映出了她的脸……涂满锅底灰的脸。
陈招弟的家住在韶州城东南二十里外的一个名叫陈家奥的小山村,村子背靠大山,村南是一条小河,秋日枯水,只剩河心浅浅一线,河床上满是大小不一,纹理各异,光溜溜的鹅卵石,因为起的早,赶到这时,太阳才出山,满眼飘着秋雾。
李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打量着脚下的卵石,希望能找到几个有收藏价值的。
赤兔马畏惧地看着满眼的石头,赖着不肯下河床,在李熙发出宰杀令后,这畜生才变得识相起来。
阮承梁和六个土兵跟在马的屁股后面,土兵们抬着沉重的礼物,阮承梁则挑着担子,担子很重,扁担弯成了一张弓,阮队长挑胆子很有技巧,沉重的胆子在他肩上扇忽扇忽,像在跳舞,他换肩的技巧也很高,不必停下,扁担就能不停地换来换去,不过走了二十里山路后,他还是出了一身细汗,头顶蒸腾着热乎乎的白雾。
陈家女儿给了城里杨老爷做妾,是曾经轰动四乡八寨的大事,虽然做妾并算不得光彩的事,但也得分谁,给土财主做妾自然算不得什么,给一位朝廷的爵爷那就不一样了,那是皇家的人,仔细论起来那还是皇家的亲戚呢,更何况人家还做着官,还管着整个韶州的兵马,还年少英俊风流潇洒,还亲自带人挑着礼物来认门了。
妾是什么,一纸契约卖出的贱丫头,出了门从此就是人家的人了,任打任骂任杀的货,女儿嫁人,在夫家受了委屈还能跑回来向做娘的哭诉哭诉,碰到有彪悍的兄弟,还能去教训教训不开眼的丈夫,妾就不行,挨了打骂受了委屈都得自己扛着,回来找母亲哭诉,没门。见过牛犊子卖给人家了,还许它自己个回来的吗?
这些个道理昔日有才女之名的林氏是心知肚明的,故而女儿一回门,她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陈招弟说她回家来是得到大夫人的允许的,是回来看看生病的父亲的。
这句话林氏不信,城里杨老爷待自己女儿不错,这不假,女儿刚到他们家为佣人时,他就派了管家带着郎中来给丈夫看病,那时节村里人就嘀咕说杨老爷看上了陈家女儿,收房做妾是早早晚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