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当时说过一句话,哦,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你说‘哭什么哭,脑袋掉了不就碗口大的一块疤嘛’,这是说猫哥的,那位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哭,哭的我的心里怪难受的。酸酸甜甜。”
“不是那句话,我还说过另一句话,你记得,你个坏蛋故意打岔不说对不对。”
“大哥,君子不念旧恶,当日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是啊,是啊,当日你是官嘛,我是贼嘛,官贼不两立,官贼不两立啊。”
“没错,大哥,所以为了挽回咱们兄弟的感情,我主动弃官做贼了。”
“……”
“大哥你怎么啦?”
“胃痛!”
“大哥,你要注意保养身体啊,天塌下来饭也要吃好,觉要睡好,晚上给女弟子布道的时候要悠着点……大哥,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难看,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呀。多少弟兄跟着你吃饭呢,圣君的福音还要靠你来传播呢,他老人家的神位还需要你来巩固呢。兄弟我势穷来投,大哥你就这么去了,要我如何是好哟。”
“……谁能让这家伙把嘴闭上,我赏他个小旗主做。”王喜蹙着眉头,捂着肚子。
李熙立即把嘴捂上了,因为王喜是“护法神君”,每句话都形同神谕,李熙因此就成了小旗主。
崔雍在韶州城外劫走李熙时,留了一个活口回去,告诉李德裕他准备释放郭仲恭,条件是开放郴州和衡州之间的三峡关,放曹曛和刘禹北上。
李德裕自觉既承担不起失陷郭仲恭的责任,又扛不住纵贼北上的罪责,于是把桂仲武和乌重胤也拉下了水,事情摆在桌上,问二人怎么办。
一段沉默后,乌重胤道:“郴州一战,我保宁军主力损失殆尽,哪有余力防守三峡关?还是请求湖南方面接管吧。”
桂仲武道:“此议甚佳,保宁军兵马使弃军逃走,副使陷没敌阵,群龙无首,已经无力阻敌北上了,再说这三峡关。本不是关隘,横在两州边界,说不清归谁所有。咱们去文湖南,道明困难,让他们派兵驻守,于情于理都无亏欠。”
李德裕大喜,即命掌书记何风韵拟文给湖南驻军,将从广州城下日夜兼程赶赴关前的神策营撤了下来。宋叔夜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坚决地执行了军令。
曹曛和刘禹弃郴州北上,李德裕入城,宣布收复郴州,待曹神火兵进入衡州,并上表长安宣布保宁军局势已经稳住,贼兵尽数被驱逐,失陷于敌阵的驸马郭仲恭亦被救回。请示天子下一步方略。
郭仲恭被释放回郴州时,拿到李熙写的一封短信,李熙在信中说他现正歇马贼营,毋须担心,将来有机会再与兄会猎潮州云云。郭仲恭明白,这是张孝先在警告自己:李熙落在他们手里,那个软骨头随时有可能把以前他们共同干过的丑事抖露出来,要他身败名裂,连累他的家族。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去静坐,等着张孝先来提勒索条件。
按照王喜的意思,既然留着李熙就是为了拴住郭仲恭,那么就应该砍断李熙的双腿,挑断他的手筋,再弄辆囚车把他装进去,时刻带在身边,以便用的着的时候能找到他,用不着的时候能看着他。
崔雍不同意这么做,他主张把李熙拉过来,崔雍说李熙和郭仲恭之间干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也只有他最能灵活利用。
“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合作,和他自己心甘情愿合作,所发挥的效力必然不同。他如今已走投无路,施他一个恩惠,他会心甘情愿地靠过来,为我所用。”崔雍握紧拳头说道,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此人有些心机,会不会使的苦肉计,故意诈降的?”王弼有些不放心。
“是否是诈降,我们可以观察、探访、试探,总有办法的。”崔雍又补充道,“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轻易投贼的,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那么你呢,你为何投贼?”王喜问。
“我嘛,唉……”崔雍吁然一叹,“我幼年失去母亲,父亲六年前在易州城下战死,我就一位兄长,去年还病逝了,我是了无牵挂。否则,我岂敢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勾当?”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三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一直不吭声的张孝先。
又是一阵沉默。
张孝先道:“可以。”
因为张孝先的这两个字,李熙终于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