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姐长得不瘦,跑得不快,等她跑到巷子末尾时,许坏一行四人已经进了老苏的屋子又走了出来了。许坏的脸色黑得可怕,査氏兄妹与肖诗雨也浅不了多少。
只看一眼,就看一眼,他们就受不了了。阴冷潮湿的房子里,那瘦削的老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竟然已经过世了。以他们的眼力一看就知道,老头平时营养就跟不上,光攒钱了,舍不得吃好东西。被人一阵殴打受了内伤,又没及时送医院在这里躺着,根本就熬不住。
回想起苏园春在自己废品站里跟自己喝酒时,伤感的模样,许坏当时还能品味出这个老汉子是多么珍惜亲情。曾经家人犹在的时候,也是个爽朗的人,只可惜命运弄人,才落得一人孤孤单单的。
可是现在,苏园春连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世上苟活的权利也被人轻易地剥夺了,这算什么?
许坏心里忽然有些悲凉,如果不是他今天早上突然想起苏园春,想来找他看废品站。又岂能知道在这条阴暗的巷子里,落寞的生命已经凋落?
而剥夺人命的人,恐怕还躲在被窝里,抱着某个玉体香躯正做着美丽的梦吧?
崔大姐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着急地说,“许老板,我知道你是好人,可咱这事真的不能冲动,冲动会连你都害了。老苏这人平时话不多,跟你倒是能说上几句,你还是帮帮忙先把他劝到医院去吧…”
许坏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昨晚上没抽完的烟,点燃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直接烧掉大半支。浓烈的烟气呛得许坏直打咳嗽,他却浑然未觉,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舒服些,是眼里那种忽然亮起的狼一样的目光,却在这阴暗的巷子里变得明亮。
崔大姐呆住了,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感觉到许坏非常生气,还以为他犯了浑劲儿不听劝,还想再劝几句。
查胖子却沉沉地说,“崔大姐,你别劝他了。屋子里那个老汉已经去世了。”
崔大姐怔了一怔,突然暴跳起来,大声吼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了,我刚才还看过他呢,他还能跟我说话…”
崔大姐气急败坏地想冲进屋子里去看。
许坏把她拉住了,低沉地说,“不用去了,老苏走得很安详,闭着眼睛走的,刚走不久。也许,在我们进门之前,他可能还听到了我们说话,也许,他临走前的那一刻还是感谢你的热心,感谢这条巷子里为他捐款的每一个人…”
崔大姐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心底里她其实还是相信了许坏的话。眼里逐渐冒出了一丝悲凉,猛的张嘴怒骂了一声,“狗日的!”旋即放声大哭,哭得非常伤心。
崔大姐与老苏其实没什么特殊关系,只是老乡而已。可一样出门在外,她能体会到那种心酸。正是那种种心酸让他们彼此有了一丝心底间的亲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老苏就这么客死异乡,对他们来说,不啻于是一个亲人的逝去。不仅仅是崔大姐,还有巷子里那些没来得及出门与那些男人出了门只剩下女人小孩的…听到了崔大姐的哭声也走了出来。有些事,其实不需要言明,光听哭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苏没了!
噩耗很快在一条条短信的飞发中传开了。那些刚出了门的人又调转三轮车折回了巷子。有的甚至刚进巷子,就哭了起来,那是汉子的哭声,哽咽中带着难言的悲沉与愤怒。
“不行,不能就这么让老苏死去。他在这个城市里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们就是他的亲人,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凄凉,到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我们要为他送终,还要为他讨回公道。”
崔大姐忽然站起来大喊,坚定的声音在阴暗的巷子里回荡,像一种悲凉中的艳阳在扫荡着黑暗,蒸腾着巷子里带着恶臭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