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都谢了。”穆昭说着这话,却颇有感触地看着院子里满地的海棠绯红。
若是以前,海棠花落了,穆玉姝早就兴冲冲地将它们全部收拾起来,还说要用它们来做糕点,做好的糕点会送给全府上下吃,年年如此。
但是今年,海棠花零落得凄惨,却没人收拾它了。
或者,是收拾的人没心情了。
穆昭念及过去的叹气,姜羲听在耳里,也没机会与问他叹什么气。她隔着重重花影,看到了倚窗而坐的消瘦身影,也怔怔地向她看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到一起,互相都有一些始料未及。
“十四娘?”
“她……她怎么来了?”坐在窗边的穆玉姝慌慌张张地起身,还不小心踢翻了绣墩,闹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
穆昭也被这动静牵引着回过神来:“她这是太激动了。”
他话音没落,穆玉姝就提着裙子小跑着出来。
“十三哥你不要乱说。”她拧眉道。
穆昭摆摆手,表示自己先行离去的时候,姜羲和穆玉姝都没有说话,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都走了,连婢女下人都屏退了,院子的海棠花林里只剩下几步之遥的姜羲与穆玉姝。
“抱歉,你身上金髓的存在,是我告诉四皇子的。也是我最开始猜疑的你阿爹,让四皇子开始调查他的。”姜羲开口就说。
穆玉姝眉目寂寥,问她:“……你现在向我道歉,是你后悔了吗?”
“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背负了太多人命债,该他还的。”姜羲低低说道,却并未提及太多穆彻的罪行,哪怕这会让她的言语缺乏根据,那她也不想破坏穆玉姝心里关于高大如山的父亲的形象。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跟我说抱歉呢?”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姜羲愣在了那里。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穆玉姝却冲她扯出一抹灿烂若骄阳的笑容,唯独眼角挂着泪花:“做错了的人是我阿爹,不是你啊,你又为什么要说道歉呢?”
“我只是……”
“我从没有怪过你,也没觉得你做错。”穆玉姝灿烂的笑容里染上悲怆的色彩,“在知道我阿爹做的那些事情后,我去了解过,也去看过。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原来待我那么好的阿爹,对我来说光明伟大的阿爹啊,对别人来说就是残忍的刽子手……”
一层层画面在她眼前浮现,穆玉姝想起那些凄惨的、悲苦的、满目血腥的人生。
那里面又有多少阿爹的罪孽?
穆玉姝轻柔的声音落在姜羲耳里,却皆化作沉重,沉甸甸地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你阿爹的罪行,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
“我真的无辜吗?”穆玉姝捂脸似笑似哭,从脖子里扯出那块金髓,曾经被她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被她从脖子上扯了下来。她望着玉佩,眼底水光盈盈,“我从小体弱多病,长大了也是三天两头的生病,阿爹怕我挨不过去,没多久就找了这块金髓回来……你说,它会不会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呢?”
姜羲无声叹息,穆玉姝还真如穆昭所说的,是个傻丫头。
看她愧疚难安的样子,竟然把穆彻造下这么多罪恶的根源算在了自己身上。
“坏的从来不是东西,而是人心。在这块金髓之前,他就已经与杨志源合作多年了。”姜羲从穆玉姝手上拿过那块金髓,给穆玉姝挂在脖子上,“这是天生的灵物,不应该被肮脏的人心欲望所玷污,你戴着它,它会保佑你此生平平安安,从此无忧。”
穆玉姝任由金髓挂了回去之后,低头看了看,随即笑了。
“你能抱抱我吗?”她就要踏上独自离开的道路了……她怕冷。
姜羲短暂迟疑了。
没等她说话,裹挟着香风的娇小身体就撞进了她的怀里,惊起一地零落花瓣。
“可惜,我们再也不能去看云朝山的海棠了。”
兜兜转转这么久,她们到底还是错过了那场盛大绚烂的云朝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