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
纪无涯心中默念了数遍那苍生二字,而后在御林军统帅的枪指下安然下了树,目光上扬,与踱步而来的段升阳撞了个正着。
段升阳的目光是纪无涯熟悉的,那正是云不归的双目,看似平淡的目光下隐藏着勃勃的野心,若是看懂,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战栗。
段升阳定是安好的,可君妄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听说君妄在日后手刃了真正的段升阳,那时……自己定是已经死了吧?
否则,怎么可能让君妄这样的去杀害自己的大哥呢?
纪无涯想到这里,看着面前的人,只说了一句话。
“大哥,你饶了我吧。”
这不是求饶,反而是句告诫。
既然你在此刻便已经对我有所算计,那么你就饶了我吧,纵然我知道真相,可你也奈我不何。
饶了我吧,师兄。我算不过你的天机,也斗不过你的心机,但时间会打磨你的失败,苍天是有眼的。
纵然器该如其人,可这霸器,为何偏偏随着云不归?纪无涯至死也没有明白,为什么霸业枪跟了云不归一辈子,从没有再找过他人的原因。
因为纪无涯不明白,所以他也只好苦笑着,看着眼前段升阳模样的师兄点头应允,看着御林军让出条道路,看着自己安稳的生涯毁于一旦。
纪无涯走了,此刻的他还不知道,他已踏上了他命定道路。
那是一条,辉煌与洒脱到连云不归也嫉妒到眼红的通天道。
段升阳看着纪无涯的背影,转身挥枪一指,诏书一封赐明凛南平复天下,开启了凛南之变,随后配合着已是暗狱盟主的唐澈麾下的蛮军,里应外合,以摧枯拉朽之势覆灭了鼎盛一时的龙轩王朝,助蒙在鼓里的段升阳开启了他短暂的升阳王朝。
而这一系列的转折,只发生在一个午后,短短的不过几个时辰的时光里。
这场近乎荒唐的故事被后世口耳相传了很多年,自刎殿前的白承喜,弑父杀亲的君妄,偷生怕死的纪无涯,无情无义的段升阳和一个平凡的姑娘。
唐笑的名字没有在这场故事里出现,吟游诗人也不将此看做爱情来吟唱,这只是一段关乎友情与背叛的戏码,荒唐,却又如此深刻。
若没有白承喜的自刎,也就没有君妄日后的巅峰。
可若没有君妄日后的巅峰,也就没了如今东洲群雄的逐鹿。
或许真的如同那句话所言的一般,人生就如同离弦之箭,闪耀着不同的光芒在历史的夜空中,义无反顾的奔向了自己命定的结局。
这便是一场绚烂的史诗。
而这都是后话,现如今让唐笑强行脱离云不归的大阵的缘由,正是那一口黑血。
唐笑在现实中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负手而立在清风堂洞口的云不归的背影,两个幻境过去,于现世也不过几日的光景。
但云不归此刻的背影落于唐笑眼中,却硬生生的平添了几分的苍老之气。
这个东洲第一智者缓缓转身,平淡的看着捂心卧倒在地的唐笑,惋惜的说道。“唐姑娘,我怕你是一定要去一趟不灭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