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丈!
……
妖潮愈发近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铺天盖地!妖兽鲜血淋漓的大嘴,狰狞凶恶的面孔,锵然鸣作的爪牙已清晰可见!腥风烈烈,妖气奔腾!
百户大吼一声,跃下城头,宛如苍龙入海一般愤然杀向妖潮,而在他身后,十数道流光紧紧更随,锋芒凌然而坚决。
与此同时,庇护台的众将士深吸一口气,高举手中寒剑,大吼一声:“杀妖!”
……
轰隆隆!
春雷横空!
无数寒光照亮了九天。
那一瞬,落雨声远。
那一瞬,尘念尽散。
眼见得将士刀剑凌空,热血挥洒,就在这时,远方的古道上,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
锵!
似乎有刀锋出鞘的铮鸣从十数里外传来。
于是,一道耀眼的白芒从古道尽头绽放。
像是惊鸿一瞥,又像是天际斩破墨云的闪电——
白芒追疾而来!
下一瞬,浪潮中一朵巨大的血莲怒放,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狰狞嗜血的万妖潮,黯然垂泪的恐惧和绝望……都被血莲刹那吞没!
那白芒,是刀光。
那刀光,斩尽妖潮!
将士们的刀剑依旧挥斩出去,然而劈中的却只是犹带余温的妖兽残尸,以及滚烫淋漓的兽血。春雨滴滴答答,在忽然变得鲜红的旷野上,溅起一朵朵小花。
江陵城就像从百尺飞瀑的崖岸忽然来到了潺潺静流的小溪,在极尽喧嚣之后变得安静无比。
雨声,沙沙沙沙,脚步声,啪啪啪啪。
将士百姓都没动,脚步声属于那道白色身影。
腰间别着秋水雁翎刀,身后背着竹篓青青,剑眉星眼,容颜清秀,似乎只是一瞬,便行到了近前。
来人是少年,白衣胜雪,风姿翩翩,清冷得不似雨中行客。
众人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怔怔地看着少年,随后都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少年停下来看了众人片刻,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又什么都没说,继续向前走去。
少年行,楼车在前,他拔刀。
刀长五尺七寸,模样并不好看,刀身上细细密密的布着裂纹,脆弱得仿佛微风一吹,便会化作碎片,然而没人注意到,虽是在如此滂沱的雨势中,刀身上也不见半点雨珠。
少年未出一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急不缓的走着,直向堵住城门的楼车。
众人知道少年想干什么了,守城的百户想阻拦,想说这楼车是左相孙子的楼车,砍不得!
一名传令兵在城头上喊,楼车有玄铁加固,又铭刻诸多法阵,恐怕根本砍不烂。
众人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似乎忘了之前那惊鸿一刀,似乎那一刀只是一个梦。
少年,依旧未停。
于是横过数十里的白芒再次出现。
轰隆隆!
天上惊雷浩浩,地上寂寂无声。
就在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硕大的楼车上,一道巨大而整齐的切口出现了。
少年依旧静静地走着,收好刀,就像什么也没做过,然后在他行到楼车跟前的刹那,原本阻挡在前的巨大楼车,忽然“轰”的一声!毫无征兆的崩作两半,摔入护城河中!
前方拉车的十二匹马的缰绳也不知何时断了,众马欢鸣一声,奔入城中,数息之间失去了踪影。
这一切,快如闪电,又慢如雨息,分明声在耳畔,却又闻之寂寂,让人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待众人回过神时——
少年已经入城,身影渐远,渐渐消失不见。
城外,雨势渐起,噼里啪啦,像是放不完的爆竹响彻天际,落在地上,又溅起满地烟火,青冥之上,雷鸣滚滚,恰如海覆山倾。
然而,此刻的世界对众人来说,是寂静的。
随后的数十息,世界依旧寂静,然后下一刻,含光门外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众人拾起地上的东西,抱起咧开小嘴的孩子,撒开脚丫,没命的往城里跑,宛若之前那十二匹脱缰的马,短短几息,地上除去脚印,天上除去流云,什么都没了。
百户拄刀而立,气喘吁吁的望着身后满野妖尸,又望望百姓欢快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像苦笑,却很轻松:“亏了,亏了啊!”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龙城谷关隘。
一名身披重甲的将领正和一个衣着邋遢、啃着鸡腿的老头在帅帐里下棋,黑白子溅落在棋盘,落声清脆,一如账外的落雨。
龙城谷也下着雨。
忽然,那将领指尖一滑,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伸手去拾,却被满手油渍的老头一把擒住,老头嘿嘿一笑:“落子无悔。”
那将领还想争取一下,老头却眼疾手快的落下一枚白子,把黑棋逼进绝路,随后将棋盘一掀:“输了,给钱!”
将领没好气的看了后者一眼,取了一个银锭扔过去,也没心思再下棋了,转身望着帐外。
过了会儿,他忽然转头问道:“千亦到哪儿了?”
邋遢老头啃下鸡腿上最后一块肉,将骨头扔出帐外:
“次天门关,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