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二人慌不择路,沿路乞讨,不知不觉折南而去。二人历尽万难,残喘度日。挨了二十几天,那残毒日盛,裴冲早已变作瘦骨嶙峋,不成人样。倒是木讷少年伤势渐好,已近半愈,反而换作是他背负裴冲了。
行到一座县城,但见市井喧哗,行人熙攘,各店面买卖火热,几铺子你来我往,好不繁华。更有几处勾栏风月繁盛,当真是多姿多彩。
此非是别处,正乃西岳太华下,陕西华阴城。
只见一家包子铺前,一个极为瘦弱的肮脏少年徘徊踟蹰,不知所措。那老板脑满肠肥,满脸不耐。瞥了少年几眼,竟然大步上前一脚将少年踢翻在地,口中兀自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臭小花子,滚到别处再去讨饭。”
那少年一阵慌乱,忙挣扎爬起逃开。围观众人虽有看不惯的,也不过斥责店铺老板几句。皆都被那老板腆笑过去,众人再回头寻那小乞丐时,却早不见了踪影。
且说那少年一路惶急,正是与裴冲患难与共已有多日的木讷少年。他跌跌撞撞挨到一栏破旧猪棚外,向蜷作一团正自瑟瑟发抖的裴冲讷讷道:“裴……裴大哥,我……我没讨到吃的。”
再看裴冲时,却见他双手抱膝,层层泥垢遮不住那惨白的病容。他看了看腼腆的少年,不由露出苦笑,虚弱道:“兄弟,要不你就走吧,别再……别再管我了……”
少年闻言一怔,道:“你……你不是要让我跟着你吗?我……我不走!”
裴冲听罢心中一颤,禁不住流下泪来,嘶哑叹道:“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已经不行了……一个人死,总好过……好过两个人死啊!”
再看少年时,却只是低头不语。裴冲不由苦笑,叹道:“想一月之前,本少爷还在安平威风八面。哪一个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向我施礼,叫一声‘裴公子安好’!现如今,唉……家门遭逢不幸,世态炎凉如斯……”
他昂首望天,任凭眼睑朦胧,喃喃道:“爹爹英灵何在?你可看清楚了这冷漠的天下人?你可曾知晓,孩儿这一路逃亡,受过多少冷眼相待?难道……这便是爹爹教我日后……日后要奋身相顾的天下苍生么?啊呵……”
那少年呆立一旁,眼见裴冲状欲疯癫,不由心切上前,扶住了裴冲。
裴冲缓缓收回目光,看了看身旁怔怔不语的少年,心头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惨然一笑,道:“小兄弟……裴冲今世能识得你这样的兄弟,实在欣慰!”
他见少年兀自不语,不由轻笑一声,把那装水的酒葫芦抱在胸前,思绪却飘向了遥远的地方,喃喃道:“师姐……你还好么?师父她的病……也还好么?”
少顷,他收回思绪,看向少年,道:“兄弟,若是我死了,便将这葫芦与我埋在一起。若你日后遇到我师父跟……跟我师姐,代我感谢她们的相救之恩可以么?”
那少年听罢怔了一怔,点头道:“她们叫什么?”
裴冲一笑,刚要说话,却只闻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咦?那小叫花子腰上的葫芦好生面熟啊……”